当最后一块带着碎肉的骨头被丢进旁边的筐里,刘周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他扶着冰冷的剥皮木桩,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黑,双臂如同灌了铅,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管事走过来,挑剔地检查着剥下的猪皮和剔好的骨肉。看到猪皮上几处明显的破口和骨头上残留的碎肉,他皱了皱眉,但还是从腰间一个油腻的小布袋里,摸出两枚边缘磨损、沾着血污的铜钱,丢在刘周脚下沾满血污的泥地里。
“皮破了三处!骨头上肉没剔干净!扣三文!就两文!拿好了!”管事的声音冰冷麻木。
两文钱。沾着血和泥,躺在冰冷的、暗红色的泥地里。
刘周看着那两枚铜钱,又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双手。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这就是他搏命剥皮剔骨换来的?这就是通往《莽牛劲》的第一步?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同样沾满血污的手,捡起那两枚冰冷的铜钱。铜钱入手,带着屠宰场特有的、洗刷不掉的浓重血腥气。
他将铜钱,连同昨天那三枚,一起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刺入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五枚铜钱。距离一千五百文,依旧遥不可及。距离一百贡献点,也只迈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但,这是他自己的!是用血、汗和命换来的!
他攥紧了拳头,将沾血的铜钱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出这血腥的地狱。夕阳惨淡的光线照在他血污斑驳的脸上,映照着他眼中那永不熄灭的、冰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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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通铺里鼾声四起,混杂着伤者的痛苦呻吟。浓重的血腥味、汗馊味和草药味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
刘周躺在冰冷的木板上,浑身如同散了架。手臂的酸痛深入骨髓,剥皮剔骨时沾染的血腥气仿佛已经浸透了他的皮肤,挥之不去。怀里那五枚带着体温和血腥味的铜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口。
变强!他需要力量!需要打破这绝望循环的力量!贡献点太慢!他等不起!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再次缠绕上他的心:偷学!
武馆的演武场,每天都有外门弟子甚至教头练功。那些基础的拳脚架势,那些力吐纳的诀窍…如果能偷看到,哪怕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它像野火一样燃烧,烧毁了恐惧和理智。
黑暗中,刘周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没有丝毫睡意。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鼾声,呻吟声,老鼠的窸窣声…确认无人清醒后,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冰冷的光木板上滑下,没有出一点声响。
他避开地上胡乱堆放的杂物和破鞋,踮着脚尖,如同影子般溜出了那散着恶臭的通铺木门。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单薄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寒颤,但精神却为之一振。
武馆的深夜,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更夫梆子的单调声响,在空旷的回廊间回荡。高大的屋舍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刘周靠着墙壁的阴影,凭着白天的记忆,小心翼翼地朝着演武场的方向摸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脚步声都如同擂鼓般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他努力控制着呼吸,汗水却依旧顺着额角滑落。
穿过几重院落,演武场那巨大的天井轮廓终于出现在前方。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场边高大的兵器架上,刀枪剑戟的寒芒若隐若现。
空无一人。
刘周的心沉了一下。难道白跑一趟?他不甘心,伏低身体,借着兵器架的阴影,一点点向场边靠近。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富有节奏的破风声,从演武场最深处、靠近后山围墙的角落传来!
刘周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缩成一团,藏在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月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练拳!
那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紧身劲装,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但动作却异常矫健沉稳!他的拳法并不花哨,甚至显得有些笨拙沉重,每一拳击出,都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拳风破空,出沉闷的“呜呜”声响。脚下步法扎实,每一次踏步,都似乎能感觉到青石板的微微震动。
更让刘周心惊的是,随着那人的动作,他口鼻间竟隐隐有白色的气雾随着呼吸吞吐!在冰冷的月光下格外显眼!每一次吸气,胸膛都微微鼓起;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拳势的爆,那白雾便猛地喷出尺许远!
呼吸法!这就是传说中的内息吐纳?!
刘周的眼睛瞬间瞪大,死死盯住那个身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贪婪地捕捉着那看似笨拙却充满力量感的拳路轨迹,死死记住那独特的呼吸节奏!胸膛随着那人的吸气而吸气,随着那人的呼气而呼气,试图模仿那神奇的气机流转!
然而,仅仅几个呼吸的模仿,他就感觉胸口一阵闷,气息瞬间紊乱,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岔了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好难!仅仅是模仿其形,就如此艰难!
那练拳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拳势猛地一收!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瞬间扫向刘周藏身的廊柱!
刘周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缩回头,死死贴在冰冷的廊柱后面,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廊柱周围扫视了几圈。刘周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目光扫过自己藏身之处时的停顿!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刘周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锐利的目光收了回去。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迅远去,消失在演武场另一端的黑暗中。
走了?
刘周又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动静,才如同虚脱般,顺着冰冷的廊柱滑坐在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恐惧,比面对李教头的鞭子更甚百倍!
但恐惧过后,一股巨大的、近乎狂热的兴奋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看到了!虽然只是皮毛!但他看到了真正的武技!看到了那神奇的呼吸法门!那笨拙沉重的拳法轨迹,那独特的呼吸节奏,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莽牛劲》!那一定是《莽牛劲》!武馆最低阶,但也是他们这些“耗材”唯一能接触到的入门功法!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浑身酸痛和依旧狂跳的心脏,跌跌撞撞地朝着通铺的方向摸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踩在刀尖上。
回到通铺,重新躺回冰冷的木板。黑暗中,他睁大眼睛,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他不敢立刻模仿,怕惊动旁人。但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刚才偷看到的那几个动作,回放着那沉稳的呼吸节奏。
力量!这就是力量的门槛!
他攥紧了怀里的五枚铜钱,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贡献点遥不可及,偷学更是九死一生。
但,他看到了光!哪怕只是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