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正要捡剑,辛晚楼一脚将其蹬出。沈羡亭以小斧飞至一人脖颈处;又从墙角处抄一根竹竿,将余下一人困在墙角之内。
那个脸熟的黑衣人突然俯身,双手环抱住辛晚楼脚踝,将她撞倒在地。辛晚楼还未反应,那人已翻身骑在她身上,将她重重压倒,一拳捶在她太阳穴处。
辛晚楼眼前一黑,懵了一瞬,那人便又重重捶她一拳。她忍着天旋地转想要摸索不知春,却又被那人按在身下,动弹不得。黑衣人冷笑一声,道:
“年轻姑娘就是不更事,还得多练……”
说着,那人摸出自己的剑来——
忽一股大力袭来,辛晚楼身上倏忽一轻。沈羡亭一手拽他后心,将黑衣人从她身上拉走。那黑衣人反手欲刺,沈羡亭侧身躲过,又趁那人不住去势之时以竹竿重击那人前胸。
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他朝沈羡亭身后打个手势,另一人随即撇下辛晚楼、自后方偷袭沈羡亭。辛晚楼见状起身,纵身追上,一刀刺入那人后心。
那人抽动一会儿,不久便死了。谭韫良何时见过这种惨烈场面,她早已吓得不敢动弹了。赶车人双目中露出冷冽凶光,死死盯着那难缠的黑衣人,仿佛要将他抽筋剥骨一般。
豆蔻听闻动静,慌忙从屋内跑出。赶车人见状,一把将二人拖至自己身后,又将谭韫良推至豆蔻怀中,冷声喝道:
“大小姐,速速离开吧。”
“什、什么?”谭韫良眼中含泪,愣愣道。
“一忽儿莫被血光吓着了。”赶车人道。
谭韫良被吓呆的脑袋已无法思考,只看见那黑衣人又举剑上前,沈羡亭抬手格挡。而暗处却又冒出一人,声东击西、趁乱突袭。
辛晚楼正从那尸体上拔刀,此时已来不及过去,瞳孔霎时缩紧。
噗嗤——
血肉破裂之声沉滞粘稠,院中众人似乎都随这声响怔在原地。
豆蔻捂住她的眼。
黑衣人惊恐地瞧着自己心口处的破损,那里正冒出鲜红而温热的大股的血。如开闸的浪潮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他初一张口,鲜血便从口中溢出,直浇在刺入他胸口的那把板斧之上。他惊愕地看执斧那人一眼,却见他头发花白、眉眼平凡,是一张几乎没有在他眼中出现过的、蝼蚁的脸。
“你是谁——”
鲜血又一次涌出。
黑衣人觉得自己的胸口漏了个破洞,即使他大口呼吸,那求生的空气也无法留存在他胸口里。窒息的痛苦霎时到来,随之而来的是如坠冰窟的寒冷。黑衣人无力而垂死地挣动一下,可终究徒劳。他的最后一点力气也离他而去,之后便重重扑倒在赶车人身上,咽下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赶车人嫌弃地皱起眉头,他的尸体随即如一团破布一样地被赶车人丢在地上。他在衣裤上嫌恶地擦擦手上的血,又将黑衣人脸上面纱扯下。
只看一眼,辛晚楼便从方才的震惊坠入新的震惊之中——那人面纱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陌生而又熟悉,那是一张令人惊讶而又在意料之内的脸。
“他是卖樱桃的那个商贩,”辛晚楼眼神冷峻,“没想到竟是邝萤的人。”
“追到此处来了……”沈羡亭蹲下身去,双手在那商贩尸体上来回摸索。搜至尸身袖口,他手下一硌,摸起来是个圆圆小小的东西。
他将那人手腕翻过,只见他袖口处缝一蓝玉袖扣。他将那袖扣扯下,拿在手里,端详其上纹路。
“确实是弃月楼纹样,那定是邝萤派他们来杀我——可邝萤如何知道我们在庆州?”
他沉声问道。
辛晚楼答非所问地点点头,实际上却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她死死盯着角落里的几人,谭韫良呜咽地哭起来,豆蔻满面担忧,只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一旁,那个头发花白的赶车人坐在阶上,低垂着头并不做声,默默擦拭着自己手上、脸上污浊的血迹。
一梦耳他是个自私自利的该死之人。……
赶车人虽容颜老迈,实则却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年老。他四十九岁,今年秋天便要至知天命之年。只是他近来频频咳血,双眼也日渐昏花,身体比耄耋老人也不如。
赶车人点起蜡烛,从床底取出三大壶酒。他草草揭开酒壶上的封泥,呛人的酒气喷涌而出。
他年轻时是个身强力壮的人,如今却老得那般厉害——想必他活不过今年秋天,恐怕终其一生都难知天命了。
赶车人苦笑一声,仰头灌下整整一壶的酒。那酒乃是西北烧刀子,酒液呛入他衰弱的肺部,烧得他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今他日日咳、夜夜咳,每次咳便一定要至见血为止。前些年他是不喝酒的,如此保养只为多活几年、能多替她照顾她的姐姐。
谭大小姐是个温和而柔弱的人,庆州附近几乎人人都知寻香山庄的老板是个好欺负的独身女人,寻香山庄的货物几乎每月都要被劫、亦或是在交货之时受人为难。他做了赶车人后,每每与那些无赖争辩打斗,倒是能保寻香山庄的货物顺利送达。
他也不全是毫无用处。
赶车人又灌下一大口酒,这次将壶中酒液一饮而尽。灼烧的疼痛感从胸腔里传来,今日想必又要咳血。
他无奈地想着,他前些年那么希望多活几年,或许也不全是为了她的姐姐——他心里仍有另一个牵挂。
想到七年前,他为了不牵扯到那孩子而偷偷离开——他至今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否后悔。那孩子受苦了,他对不起她,可他私心里仍是想再见她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