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麽?我有护身符。”
他露出笑意,又拉过她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後衆人的视线。虞静央微怔,手被拉着放到他身上的铠甲上,在胸甲後里衣的缝隙间摸到了一角软软的凸起,原来还是她从前绣的那条手帕。
这算什麽护身符?还以为他有什麽令人安心的秘密武器呢。
“要是它能护你,我便不眠不休地绣一千条,让你全都带上。”
虞静央轻瞪了他一眼,心知他开玩笑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有些情绪不是理智能够掌管的范畴,也不是她想操纵就能操纵的。
“护身符灵不灵的因人而异,我说它能,它就是能。”
听她耍小性子的话语,萧绍失笑,牵着她手缱绻地摩挲,不忘得寸进尺:“不过,我身上这条也旧了,你不准备给我绣一条新的?”
大狼狗冷脸时看起来不好惹,但厚着脸皮摇尾巴的时候就是另一副模样了。虞静央没忍住,也跟着笑了,拂去落在他肩甲上的雪花。
“将军,该出发了。”
难舍难分之际,萧平到前面来提醒。萧绍心知到了时间,最後捏了捏虞静央的手,就准备松开,转身时却被她回握住,颇为强硬地又嘱咐一次:“不许受伤。”
短短四个字,萧绍却听见了其中的潜台词,是昨晚她在他怀里气呼呼说的那句。
“要是敢挂着彩回来,晚上就自己一个人睡,我才不照顾你。”
“知道。”他眉眼柔和,终是放开了她的手,翻身上马。
恰逢日出,天晴雪止,鹰隼盘旋着划破朦胧云雾,发出一声长啸。
猎猎寒风里,萧绍一手控着马,姿态从容而恣意,天边耀目的曦光洒下来,把人的瞳眸都映成了金色。
“臣替殿下报仇去。”
……
“啓程——”
大军擎着战旗浩浩荡荡远去,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雪泥马蹄印,後来逐渐撤出城墙脚下,消失在宽阔的道路尽头,在目光里缩小成微不可见的一个点。
虞静央目送他们离开,不舍之馀,心里仍怀着挥散不去的不安和愁绪。正扶着晚棠的手准备回去,擡头一望远处,却见虞帝不知何时立在了城楼上,好像已经遥望她很久了。
父皇身体抱恙不便出宫,原本这次只送出征的将领到了宫门前,却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虞静央暗暗感到意外,又压下了情绪,在小黄门的接引下走上城楼,静静来到虞帝身边。
“父皇。”她垂着目光,屈膝唤了一声。
虞帝嗯了一声,悠远的目光始终望着远处,仿佛还能看见早已离去的大军队伍,又好像在透过重重雾霭,观赏天晴後的白云和远山。
“南江军穷兵黩武,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继淮应付得来。”
经历了先前的种种风波,虞帝始终深居宫中,虽然下了数道旨意,却一直没有召见过虞静央等人。
对此,虞静央心中明白,饶是关氏一族罪无可恕,但他们无视警告与之针锋相对丶大动干戈,後来又先斩後奏调令京畿大营,严格论起来,桩桩件件亦是逾矩。即便最後他们平定内乱救驾有功,父皇未曾追究,还予以封赏,但以他多疑的性子,心中总归是会有芥蒂的。
虞静央本就怀着这样的想法,如今没有想到他会出言安抚,不过很快敛下错愕,应道:“是。”
时过境迁,权力争斗改变了人的本来面目,也在人心中留下了消散不去的隔阂痼疾。
纵使如今千帆阅尽,恩仇皆泯灭,他们也无法回到过去,更找不回从前那般纯粹而真切的父女情了。
虞帝身上披着件外袍,负手站在城楼上,即使身边有钱顺海等人伴着,依旧显得有些萧索。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虞静央也望向城楼之外。护城河早已结冰了,再往远处,秀丽的青山表面覆盖了一层薄雪,无声绵延至更遥远的地方,朝霞和彩云萦绕在山顶,一片绮丽安宁的风景。
直到这时候,她才恍然明白父皇在看什麽。那里是栖霞山,她母亲姜夫人的陵墓,就修筑在那里。
果不其然,虞帝很快说话了:“陪朕去看看你母亲吧。”
他望向虞静央,不同于从前满是猜疑的神色,眸中只剩下看淡一切的宁静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