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静延接过,看清了是她的书,仔细一瞧,发现那被翻开的扉页上除了“归雪山人”的落款,还用水墨画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栩栩如生,十分雅致。他擡眼一看,见桌上摆着的其他书卷上也都在同样的地方画了白鹤,大致模样相同,但由于都是手工画成,所以每一只的姿态细节有所出入,都有各自不同的神韵和特点。
“很好看。”虞静延赞道,知道这些都是她一只一只亲手绘制出来的。祝回雪听了很高兴,抿嘴笑着,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的妻子有着一副清丽端庄的容貌,不懂的人以此约束她,认为她合该温婉娴静,就如她的外表一般,殊不知她在投身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也会变得如此充满活力。
虞静延目光柔和,陪着她把晾干墨迹的书收起来,问道:“最近皇後可有为难你?”
听出他话中关切,祝回雪露出笑,向他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为什麽会这样问。三天前,他们入宫向帝後请安,到达坤宁宫的时候,虞静循兄妹刚刚离开,皇後端坐在上首,像往常一样赐下赏赐。例行寒暄之际,关皇後似随口问:“近日晋王和王妃入宫走动不如往日勤,可是遇上了什麽忙事?”
事出常态必有妖,她的态度突然亲切起来,不知意图为何。祝回雪噙笑答道:“回皇後,说来惭愧,前段时间妾身身子不大爽利,连累殿下也难以走开,耽误了入宫请安,望皇後恕罪。”
“你们夫妻感情亲厚,本宫岂有怪罪之理。现在可无大碍了?”
“谢皇後关切,妾身已痊愈了。”
“这就好,你把身体养好,日後才好为皇家再添子嗣。”
关皇後和颜悦色,过了一会儿进入正题,把话茬移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虞静延,“不过,本宫听闻近日朝堂上不太平,晋王,你身为皇长子一向懂事,如今也同手足针锋相对起来,这是为何?循儿比你年幼,平时小打小闹便罢了,可要记着莫伤了兄弟和气。”
这番话看似是慈母的劝告,实则暗含敲打之意,毕竟谁人不知近期晋王与吴王两派在朝关系紧张,而且是大多是由晋王授意手下臣子,一反常态地反守为攻。
时至今日,两方早已剑拔弩张,连表面的平静都快要破裂。虞静延不欲多说,淡淡回道:“皇後多虑了。”
他们之间的兄弟和气,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消失殆尽了。
铜雀炭炉里噼啪一声轻响,殿中缄默许久,仿佛无声的对峙。片刻,关皇後才哂然一笑,不着痕迹揭过了这一话题:“昨日本宫派人出宫探望,这才知道三公主不在府上,原是同继淮离京散心去了。”
这次虞静央和萧绍是秘密出行,连皇後也没有告知,或者说其实是有意瞒着坤宁宫的。祝回雪道:“回皇後,阿绥不愿兴师动衆,便没有声张,只在征得父皇允准後便出发了。”
关皇後知道她是在用皇帝压自己,于是没再接话,脸色微沉,精明却冷的目光在殿下两人身上扫过一圈,不知在想什麽。
……
萧家和沈家的婚事黄了,关氏拉拢淮州军失败,在朝政上接连失利,加上本就对虞静央和离的事心有不满,恐不会善罢甘休。
烛影绰绰,两人坐在春榻上。想起之前在坤宁宫的对话,祝回雪面带忧色:“阿绥和继淮不在玉京,皇後定会派人打探他们的去向,我担心他们的安全。”
虞静延安抚地拍了拍她手,道:“宣城的私兵还没查清楚,继淮不会放松警惕的。况且靖州北面紧邻着淮州,只要途中不停,一日便能到达,到了淮州,便没人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他说的有道理,祝回雪听後心中稍定。没过多久,张栩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带着一封犹带寒气的急信,正来自他们刚刚提起过的宣城。
两人离京後没有发回过这麽着急的信件,这是第一次,只怕是发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虞静延匆匆拆开信,看过後神情变得不佳,祝回雪急在心里,忙出声询问,听他道:“黄三死了,是阿绥亲手杀的。”
阿绥杀了人?
祝回雪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倒不是惧怕,而是意外,没想到从前那个见血就害怕的小公主,现在居然自己拿起了报仇的刀。
黄三是现在清楚下毒案真相的唯一人证,在得知当年的真相之後,萧绍就开始了对他的追捕,这也是为晋王府知情且支持的。虞静延之所以脸色难看,不是因为觉得自家妹妹心狠手辣,而是怪她沉不住气,没能留着黄三的命回到玉京,继淮也是,明明整日都与她在一起,为何不在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阻拦一下呢?
虞静延思来想去,可事情到底已经发生了,他生不出怒火来,最後只有叹了口气:“她是委屈太久了,也许是想发泄一番,结果真把那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