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璨没有搭理他,而是起身跑到小院的一角,那里围起来了一块菜地,是叶老板知道他喜欢种菜特意从园子里划给他的。
蒋青绯本来已经快走到摇摇椅那了,但薛璨拍拍屁股跑了,他只得掉转方向,朝菜园的方向去。薛璨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把小铲子攥在手里,他用铲子挖菜,挖出来放在旁边的小篮子里。蒋青绯抱着胳膊站他后面看了一会儿,心想薛璨除了失忆以外还真是什么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种菜。
他举起手机打算拍几张照片发到他和乔四海他们的群聊里,结果手机忘了开静音,咔嚓一声,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树上掠过几只鸟,叽叽喳喳的,显得蒋青绯更尴尬。
薛璨扭头,大眼睛往上翻,鼻尖动了动,意思很明显: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拍我?
蒋青绯难得尴尬,他把举着手机的手往上抬了抬,假装自己是在拍天空,“这天挺好看的。”
薛璨拧着眉毛朝天上看,天空灰蒙蒙的,连个太阳都没有,这人上哪看出来天挺好看的。
蒋青绯也有点尴尬,举着手机装模作样拍了几张后就放下了,他走过去故作好奇的弯腰问道:“这是你种的菜吗?”
“你管呢。”薛璨好不傲娇的扬着下巴,继续挖菜,但却不经意的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让蒋青绯能看的更清楚。
不出预料,身后传来蒋青绯的夸赞声:“你种的菜长得真好。”
薛璨下巴扬的更高了,鼻腔里哼了一声,小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蒋青绯瞧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喜欢,恨不能摸摸薛璨的脑袋。篮子里装满了青菜,薛璨拎起篮子往屋里走,蒋青绯自然跟在后面,想看看薛璨要做什么。
薛璨径直进了小厨房,他把小白菜放在水池里洗净,又从冰箱里拿了把挂面出来。蒋青绯挑了下眉,看来这是要煮面。薛璨煮面时旁若无人,也不跟蒋青绯说话,自顾自的干活,偶尔蒋青绯会帮他递个调料,放个碗,他也自然的接过。
小厨房不大,站两个成年男性多少有些挤,蒋青绯又挨的很近,薛璨总能闻到他身上宿醉散发出来的酒味儿,他抬眼看,昨晚瞧着青黑的胡茬今天长的似乎又长了些,头发也不像之前去餐馆时会用发胶打理,此刻软塌塌的贴着额头,要是再邋遢些,瞧着都快成流浪汉了。视线下移,停留在对方薄薄的嘴唇上,想起昨晚的场景,回忆那张嘴唇的柔软。而后,情不自禁骨头发软。
蒋青绯本来是想给薛璨递筷子,结果一抬眼对上薛璨直勾勾的目光不禁悚然,以为自己又哪里惹着薛璨了,可回忆了一番也没有啊,他甚至还回头看了眼,确认不是“见了鬼”,身后空空荡荡,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和薛璨。
“怎么了?”蒋青绯迟疑地问了一句。
薛璨别开眼,又是哼了一声。
薛小猫是很会哼哼的,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曾经蒋青绯很认真的研究过薛璨哼哼的含义,每一种哼声都要结合当下的场景去分辨他的意思,也要根据声调的抑扬顿挫补充理解。比如往上扬的调子,绝大部分时间都代表薛璨是在高兴的哼哼,而调子往下降时,则代表薛璨不高兴。
现在的这声“哼”含义很复杂,既不上扬,也不往下掉,蒋青绯揣摩不透,因而不敢出声。
“你起开点!”薛璨把蒋青绯往一边挤,明明旁边有更宽的道可以过,他偏不,非要蹭着蒋青绯过去,还煞有介事的嫌弃是蒋青绯碍事。
蒋青绯就杵在原地,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薛璨从他身边挤来挤去,有意思,好玩,想抱,但掐着胳膊忍住。薛璨每经过一次就要朝蒋青绯翻一次白眼,大眼睛翻啊翻的,后来蒋青绯忍不住了,伸手按住他的眼皮,“别翻了,一会儿翻不过来了怎么办。”
薛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被人按着眼皮,但蒋青绯能感受到眼皮下面薛璨的眼珠在转个不停。小东西又在打鬼主意。不出所料,薛璨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蒋青绯料到了但是没躲。薛璨没用力,力道就跟踢棉花似的,蒋青绯松开手,那双大眼睛就又开始往上翻。
锅里的面熟了,薛璨没空搭理蒋青绯,他把面盛出来,分成了两碗。蒋青绯挑了下眉,猜到了什么,但没出声,等着看薛璨怎么做。
薛璨把面放在桌子上,自己手里留了一碗,另一碗往旁边推。不用薛璨去说,蒋青绯已然明白,他对薛璨说谢谢,笑的又很开心。薛璨用筷子戳面,偷偷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烦人。
两人面对面安静吃面,只是一碗清汤面而已,但对于宿醉的蒋青绯来说简直再好不过,既能饱腹又不油腻,薛璨手艺很好,清汤面也让能让人品出香来。蒋青绯埋头连吃好几口,倒是坐他对面的薛璨并不老实,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一会儿左边腿跷起来,一会儿又换成右边腿,碗都连着挪换了好几个位置,汤汤水水洒了一桌子。
蒋青绯瞧见了,默默把放在边缘的纸抽推过去。
薛璨不领情,继续动来动去。蒋青绯低垂眉眼,忍俊不禁,拿了纸巾去擦桌子,其实他最近时常在想,高中时他怎么就忍不了薛璨,现在满眼看见的不是薛璨的邋遢,而是天真可爱。因为笑意,眉眼平添了柔和,再抬起眼时正好捕捉到薛璨在偷看。
在蒋青绯看过来时,薛璨当即翻了个白眼,本来眼睛就大,转起来时更是灵活。蒋青绯嘴角笑意幅度更大,而后薛璨不满地说道:“你笑什么?”
蒋青绯清了清嗓子,收敛笑容,“不好意思。”
吃过饭,照例是蒋青绯去洗碗。把桌子洒的满是汤汤水水的薛璨反过来指挥蒋青绯,让他一会儿赶紧回去洗澡,身上全是酒味,臭都臭死了。蒋青绯低头闻了闻,薛璨不提醒他还注意不到,自己在房间里宅了好几天,衣服也没换过,的确有一股味道。
于是洗完碗后蒋青绯就上楼洗澡去了,他在花洒下冲了很久,让热水冲走身上难闻的气味。他将长出来的胡茬剃掉,换上一身新衣服,头发用吹风机吹干,不用发胶弄到后面,梳成了顺毛。
站在窗边往外望,薛璨还躺在摇摇椅上,不像刚才很悠闲的晃悠,他在摇摇椅上并不安分,而是晃成了筛子,要是晃的再剧烈点,蒋青绯都要担心他会不会被甩出来。
蒋青绯下了楼,走出民宿的门,要下外面的台阶时,膝盖毫无征兆地疼起来,他腿一软,干脆坐在了台阶上。膝盖疼是老毛病了,五年前的冬天,薛璨还是下落不明,蒋青绯郁郁寡欢,用乔四海的话来说是人傻了,脑袋也不正常了。他跑到薛璨曾经跳河的桥上一跃而下,想体会薛璨当时跳下去是什么心情。寒冷的深冬,河水冰凉刺骨,他被人从河里捞上来时胳膊腿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了。他还是没有懂薛璨当时在想什么,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痛。
那一年,他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膝盖落下了毛病,刮风下雨,或是受着凉时都会疼。可这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也从来怨不得别人。
蒋青绯捂着膝盖,额头渗出了细汗,薛璨跑了过来,问他怎么了,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忽闪着,看上去很疑惑,只是洗个澡而已,怎么就走不了路了。
蒋青绯朝薛璨笑了笑,“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一时半刻站不起来,蒋青绯特意往旁边挪了挪,别再挡住别人出来的路。薛璨就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挺大一只缩成一小团,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乌黑的瞳仁滴溜溜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令池正好出门,看见坐在外面的俩人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薛璨直起身,迅速说了句“他腿疼”又把脖子缩回去,脸重新埋进臂弯,像个小地鼠。
阮令池又反问薛璨:“那你在这蹲着又是干嘛呢?”
薛璨声音闷闷的,“我怕他死门口看着他呢。”
蒋青绯腿疼中不禁噎了一下。
阮令池被逗得哈哈笑,他这人不修边幅,也不注重什么所谓边界感,和薛璨平时闹腾惯了,上去捏了几下薛璨的肩膀,“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我下一部作品一定要把你画进去。”
薛璨来劲了,“那你一定要把我画的帅一点,要画出八块腹肌知道吗?”
“成,我再给你加个能夹鸡蛋的胸肌。”阮令池恶趣味的比划了下。
薛璨跟着他一块嘻嘻笑,余光不经意间看见蒋青绯凝重的表情,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为了确认什么,他试探着揪了揪阮令池的袖子,然后他就发现蒋青绯的脸瞬间黑了。
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尖尖的虎牙露出唇缝,薛璨笑的贼兮兮,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蒋青绯看见了,不明所以,但知道这小东西指定没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