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开灯,窗帘拉着,整个房间昏昏沉沉,地面铺满了喝光的啤酒瓶,蒋青绯半靠着床,一条腿屈起来,拿着啤酒的手拄在膝盖上,他仰头灌了一口酒。
酒喝的有点多,意识便开始朦胧不清楚起来,其实蒋青绯酒量一向很好,前些年创业,他和丁伟智天天陪客户喝酒到半夜,白酒啤酒混着喝,也能在凌晨一点保持着理智和清醒,将喝的烂醉的客户送上回家的计程车。但今晚,蒋青绯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他有点分不清过去和现实,二十多年的记忆片段很长很多,可大脑不受控的将自己整个抛在了五年前。从宁市回到江城后,薛璨短暂的恢复了意识,因为误会蒋青绯和宋远追在一起而憎恨蒋青绯的薛璨终于回忆起了是自己鼓动宋远追去追蒋青绯而陷入了莫大的痛苦中。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蒋青绯是无法理解薛璨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也不理解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他已经对薛璨表示了理解和体谅,又为什么薛璨会那样痛苦。那种到骨子里的痛,不像是单纯因为这个“恶作剧”。
但那时的蒋青绯实在有心无力,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薛璨的所作所为,他害怕薛璨再去做伤害他自己的事情而惶惶不安。
闭上眼,都能想象到那时薛璨的模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
薛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缠着纱布,厚重又滑稽的把手高高举起,葡萄大眼里蒙着层水雾,可怜的让人心疼。他同蒋青绯解释:“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很生气,觉得你要丢下我和宋远追在一起了。我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你身边有我了,不需要他,所以才偷偷发消息让他过来……”
越说到后面,薛璨说的越颠三倒四,他用另一只好一点的手抓着头发,试图让发钝的脑袋变得清醒一点,可是他惊恐的发现,他说的这些根本逻辑不通。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他根本就不是用蒋青绯的手机给宋远追发消息,而是自己借用蒋青绯的名义加了宋远追的微信,又因为精神恍惚,错把对话框里的那些消息当成了是蒋青绯对宋远追说的。
明明是他自己要把蒋青绯推向宋远追的。刚才被他忘掉的记忆复又想起来,他拿着自己的手机给宋远追展示那些聊天记录,残忍的告诉对方那些所谓的聊天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假装蒋青绯跟他聊。宋远追如他臆想中的一样愤怒,这让他很高兴,他知道蒋青绯出去给他买药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宋远追扑上来时他也没有还手。他想要蒋青绯心疼他。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病床上,看着穿浅蓝色条纹病号服的自己,薛璨终于想起他生病了的事实。
蒋青绯的心很痛,薛璨一直在和他说对不起,他抱着薛璨瘦弱的身体,感受到对方的恐惧脆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替他承担这些痛苦。
那时的薛璨像片羽毛,好像风一吹就会吹走,他亲眼看着薛璨日渐消瘦,看着薛璨郁郁寡欢,看着薛璨明明离自己很近可却总让他觉得很远。那时候的他都快不记得薛璨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所以在看见薛璨在月亮岛生活的很快乐时他是开心的,他希望薛璨过得好。可很快他又无法抑制的难过起来,原来离开他薛璨才会过得好,五年来攒在心里的话在这一刻无法说出口,也不敢再想让薛璨记起他是谁。
手机响了几声,是乔四海发来的消息,他知道了薛璨还活着,每天都会发消息问薛璨的情况。他知道薛璨失忆的事情,从最一开始想要订票飞来岛上,现在他和蒋青绯一样,不想让薛璨记起来了。
-乔四海:我和薛璨他小姨商量了下,薛璨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他现在过得好好的就行。你多给我们拍拍薛璨的照片视频,就发在咱们几个人的群里,等过一阵子我和他小姨一块过去看看他,我俩站的远远的,不靠近。
蒋青绯把这两天偷拍的薛璨的照片都发到了群里,乔四海没回复,是沈文燕先回复的,她对蒋青绯说辛苦了,又说乔四海去远地方送货去了,一时半会儿看不了手机。
五年前,汪东来和薛璨同样失踪在那场地震。前年沈文燕和乔四海走到了一起,去年年底领了结婚证,两人没办酒席,只请了亲近的人一起吃了顿饭。乔四海过去常念叨着要一个像丫丫一样的闺女,现在也算是终于圆了梦,丫丫真成了他女儿。
两个很好的人走到一块,相互扶持过完后半生,蒋青绯为他们高兴。
瓶里的酒喝完了,手边也没有未开封的酒,蒋青绯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去冰箱里拿酒。外面闹哄哄的,有新的旅客住进来,蒋青绯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动静,尤其是昨晚隔壁叽叽喳喳说了一宿,想起来就烦的慌,他眼眸暗了下来,用力拉开冰箱门,他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以为是哪个游客敲错门,他没打算理。
“蒋青绯?”
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听不真切,可蒋青绯却清楚的知道站在门后面的人是谁。
他闭了闭眼,没着急开门,而是默默数数,心想要是数到一百对方还没走他就去开门。
一,二,三……
蒋青绯数了三个一百,门后的人还是孜孜不倦在敲门,他叫着蒋青绯的名字,想小猫成了精,还不太会说话,那个‘绯’字总是咬的很轻。
蒋青绯不数了,径直走过去拉开门,门缝后面薛璨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他问:“你怎么了?”
走廊里柔和的光线打在薛璨的脸上,薛璨眨巴着眼,鬼精鬼灵的样子,像是在打着什么小算盘。一直没得到蒋青绯的回复,他耸耸肩膀,说:“你没事就算了。”
转身就要走,蒋青绯倏地伸出手把薛璨拉进了房间,而后砰的关上门。他把薛璨按在墙角,酒劲儿上来,让他一时间又开始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在。这五年薛璨变了又像没变,蒋青绯才发现,薛璨好像还是个娃娃脸,不会显老。
葡萄大眼滴溜溜转了一圈,故意委屈巴巴的问:“你要做什么?”
那样子还和以前一样好欺负,总是懵懵懂懂,叫人看了就想要欺负一通。
“你忘了我是你老公,你说我要做什么?”蒋青绯低沉着声音说道,他垂眼看着薛璨,对方屈着腿,像没骨头一样往下滑,大眼睛往上翻,淡定的不像话。
小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眼子多。蒋青绯勾了勾嘴角,眼角眉梢添上一抹笑意。
他拥住薛璨,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嗅了嗅,还是那股甜的腻人的糖味。他是真喝多了,叫薛璨小猫崽子,小东西,又亲他的耳垂,脸颊,眉毛。
十八岁第一次见到薛璨时他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讨厌鬼。后来十八岁的末尾,初雪洋洋洒洒飘下来,他想薛璨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东西。
拇指蹭了蹭薛璨的嘴唇,红通通的,像涂了女子的口脂。蒋青绯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他松开薛璨,脑袋不甚清醒的想,他亲了薛璨,嘴巴该染上和他一样红的口脂了。
胡思乱想间,脖子被人压下来,软骨头薛璨懒洋洋的凑上来,猫甩尾巴似的亲了亲蒋青绯的嘴角。
蒋青绯听见他小声嘟囔:原来亲亲是这种感觉,也没什么意思嘛。
于是他用虎口卡住薛璨的下巴吻下去,不同于刚才简单的贴贴,他分开唇缝探进去,也不知道薛璨刚才吃了什么,甜丝丝的像洒了蜜。
情动之时,他掐着薛璨的腰把人丢到床上。并没有进行到最后那一步,更多的时间里只是拥抱,拥抱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过去五年他常做这样的美梦,梦醒时刻看着空荡的房间,留有的只是甜蜜梦境过去后的无尽孤独。
他用力抱着薛璨,眼泪滑过鼻翼,滴在薛璨的颈窝上,“我好想你。”
天亮,蒋青绯睁开眼,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缓了好久。而后想起一些片段,他猛然坐起来,身旁的床铺空空如也,酒瓶也散乱在地上,蒋青绯揉了揉鼻梁,看来他这是又做梦了。屋里憋闷,他起身下了楼,想出去透口气,然后看见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摇椅上的薛璨。
他同薛璨打招呼,“早上好。”
薛璨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像只猫咪,“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