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9年的?夏天,结束了?绵长的?降雨,艳阳高?照,天地澄澈,风里夹杂着一股股热浪,和蝉鸣聒噪,一起汇成了?千丝万缕的?蓝。
典礼一直持续到傍晚,中途有同学提前离场,沈宴宁笑着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陈澄和宋黎是最后?一拨离开的?。分别时,她们三个什么话也没说,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挥手,各奔东西。
无?比庆幸,他?们成就了?彼此的?夏季,也成为了?彼此的?夏季。
圆满的?分别是没有遗憾的?。
太阳已经落了?,一片极美的?明霞染红了?天,鸦啼树梢,映出地上寂寥凄凉。
沈宴宁陪着孟见清走在校园林荫道。
他?已经离开学校多年,如今走在她身边,竟然也会?有种恍惚回到校园时代的?错觉,于是好奇问起她的?学生时代。
他?们牵着手走到一片人工湖,沈宴宁趴在围栏上眺望对面那栋大楼,金标的?外国语学院几个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说她的?学生时代乏味极了?。
“有多乏味?”他?饶有兴趣。
她眼角向下弯了?弯,回忆从前,说:“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想要越过故乡那片海,我想要去看看海那边的?世界,我不甘心一辈子待在那座充满鱼腥味的?小岛上。”
“我要走出去。”她目光炯炯。
孟见清仿佛从现在见到了?从前的?她。
这些年,她做得很?好,一直都在往前走。
而今前路越来越明晰,沈宴宁暗自?地想,孟见清,这一次我依然选择往前走。
夕阳跌坠,头顶的?蓝调开始沉没,湖面水色淡淡,极浅的?月光下人影和树影纠缠。
她抬起头,晚风吹过她眼中,掠起一片涟漪,柔光似星辰。她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孟见清,我们就到这吧。”
孟见清像是没听到,注意力集中在某处,迟钝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到她身上,“应该早点建的?。”
他?遗憾地说:“你看你这都毕业了?。”
沈宴宁看着那栋因为她而大动干戈重启的?灰扑扑的?大楼,心中居然已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只是收回视线,低低地说,再往前走我们就不顺路了?。
孟见清本质上是个挺冷清的?人,处事风格上自?然也拿得起放得下。可这个寂静的?黄昏,他?站在一片昏暗里,茫然地问:“阿宁,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不顺路?”
沈宴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下头,轻轻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指,温柔又残忍。
“孟见清,我要往前走了?。”
她就这样?平静地将这一段感情扼杀,没有丝毫留恋,像是预谋好地一样?,安然地从他?的?世界里退去。
盛夏这场离别的?晚风终究是吹到了?他?这里。孟见清看着她越走越快的?背影,忍不住喊了?喊她的?名字:“沈宴宁——”
沈宴宁脚步一顿,不曾回头。
他?就站在她身后?,笑得散漫不羁,说:“你的?毕业祝词我还没说呢。”
满园翠绿的?树荫,白色的?教学楼泛着陈旧的?雨水痕迹,冬青树丛整齐,墙外是繁闹的?街市,围墙里是唯一的?清净之地。
她背对着他?,听到他?在一片静默中高?喊:“我祝你——前路坦荡。”
沈宴宁面朝茫茫夜色,脊背挺直,僵硬地点点头,默然离开。
孟见清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恍然记起最开始,他?给?她的?忠告——他?叫她往前走,不要为了?任何一个人将自?己框死在一条路上。
那时他?漫不经心丢出去的?一句话,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一语成谶用到自?己身上。
他?将她教得很?好,她果然没再回过一次头。
只是他?想不明白,同样?是这样?一个暗沉沉的?夜晚,那天她抿着唇固执地说:“是你要我等等你的?。”
那么为什么,如今仅仅只是日历翻过一整本,她却说她要往前走了?呢?
他?明明让她再等等。
阿宁,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从那之后,她?和孟见清就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毕业典礼结束后,沈宴宁提着还剩下?的唯一一个箱子匆匆回了宁海。那段时间,她?拉黑了?孟见清的所?有联系方?式,以一种决断的方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再次提起这个人,是?因为席政。
那是?他们在这座南方海岛的第二次相遇。夏日清晨,她?戴了?一顶编织草帽,身上穿的是?母亲蒋秀亲手缝制的棉麻长裙,走在前往成衣铺的路上。席政迎面走来,实打实与她?打了?个照面。
这一次他是?一人出行,见到沈宴宁,气定神闲打招呼:“又见面了?,沈小姐。”
沈宴宁错然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席先生。”
席政挑眉,“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我会出现在这。”
“为什么会意外呢?毕竟席先生一手通天,连京城赵家都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她?素来是?个锋利的人,只是?从前待在孟见清身边收敛了?许多。
“看来你都知道了?。”他玩味地笑?笑?。
沈宴宁离京后的一个星期,市监局发?布官方?公告称赵氏酒业涉嫌非法向境外转移资产,相关负责人已?送往机关接受检察,不到半个月,赵氏集团对外正式宣布破产。曾经显赫一时的赵家一夜之间从京城这座华丽的戏台上悄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