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
架床的嘎吱声由日上中天响到星稀月明,收拾过後,季惊鸿蔫蔫地趴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朗月轩自三十多年前便被下了禁制,唯有他能解,落樱山那群人定以为他跟着乌霜落去了九幽,压根猜不到他会反其道而行。
纱帘在方才的混乱中被拉开了条小缝,天是黑的,屋子也是。季惊鸿阖着眸,侧身躺在那双臂弯里,浑身上下都被冷香浸满。乌霜落半搂着他,另一只手放在他腰间,轻轻重重地揉捏。
过了一会儿,季惊鸿突然那边蹭了蹭,哑声道:“乌霜落。”
不知是不是错觉,甫一听到这三个字,乌霜落似乎僵了一下。
“怎麽了?”他低眉,“还是不舒服麽?”
季惊鸿摇摇头,又叫了他一声,吃力地抓住那抹衣袖。他将耳朵贴在乌霜落心口,听到重重的心跳声,于是终于生出了开口的勇气。
“筋脉寸断,是不是很疼。”
“不疼。”乌霜落低声道,“重修一遍的事。”
“碎识海呢?”
“也不疼。”
季惊鸿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才红着鼻尖,小声道:“骗子。”
乌霜落指尖一顿,目光虚虚实实落在窗外,罕见地有些发愣。
其实很疼,比九幽的那些年还要疼,但再疼也疼不过季惊鸿掉下深渊时望过来的眼神。千秋刺下去的那一剑在他心口横了三十二年,每一次呼吸,都是剜心裂胆。
静了一会儿,乌霜落突然道:“季朗。”
“嗯。”季惊鸿本来已经快睡着了,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下:“在呢。”
“玉佩我修好了。”乌霜落顿了一下,“你,还要吗?”
“要啊,当然要。”季惊鸿道,“明日替我系上吧。”
说罢,他又往那边靠了靠。或许是刚做过剧烈运动,亦或许是拿回了心头血,乌霜落的身子终于不似以往那般冰凉,带上了浅浅暖意。
“这些年我没惹事,九幽也处理好了。”
“那很好啊。”季惊鸿睁开眼,轻笑道,“惹了也没关系,我帮你摆平。”
突然有阵风刮过,噼啪打在窗棂,一声轻响,恰好掩盖了屋内那句低低的话音。
“季朗。”
乌霜落的声音闷在黑暗里,带着细微的惶恐。
“你在生我的气吗?”
“嗯?”季惊鸿彻底散了睡意,借着月光微微起身,“什麽?”
他总算明白了哪里不对劲。
乌霜落太割裂了。
以往不论发生什麽,他总是一副游刃有馀的模样,带着上位者独有的高傲与强势,有仇必报。绝不会像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又瞻前顾後,将本性压抑。
为什麽呢?同是分别三十二年,自己为什麽没有这种应激反应?
“那一剑……”
“没事的。”季惊鸿打断,“我知道不是你。”
“那……”乌霜落停顿片刻,听不出是伤心还是委屈,尾音湮灭在了轻响的窗棂声里,“你为什麽不叫我落落了。”
啊,不对。
季惊鸿一个激灵,脑中似有惊雷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