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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听尊便,上校。”政客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他甚至向沙发靠背上倚去,手指蠢蠢欲动,想来一支雪茄。
“具体事项尽管和顾大使谈,我只要您一个承诺。”盖尔·纳什向他伸出手来,难道是要送客?
“不需要签署什麽文件吗?”政客有些发怔,笃定了她通过某种隐秘的方式与从未谋面的故国勾结,他明知道签了文件也白签,仍然不认为盖尔·纳什是个相信承诺的愚蠢女人。
“如果提前大选或者联合组阁,你会是首相吗,安德鲁?”纳什上校的手早在交握的一瞬间就得寸进尺,一把扣住了政客的手腕,但她没用力,甚至还有闲心翻过来看他袖扣上的徽纹。
“会……我是说,当然。”政客反而有些犹豫了,在纳什上校的眼神催促下也照样握住她的。
纳什上校点了点头,忽然扬声:“西弗勒斯,麻烦了!”
政客一愣:她丈夫不是叫塞巴斯蒂安吗?
会客室的另一扇门开了,传说中那位神出鬼没的普林斯家幼子就站在门外。他看上去和街上随便一位绅士都没什麽不同,只不过头发有些长,衬衫长裤都像是新换的——未免太新了,简直像是头一次穿,难道他是什麽值得如此高规格接待的贵客?他当然有这个自信,但盖尔·纳什可不是这样以为的。
“谈妥了?”小普林斯一边走一边从裤袋里抽出一根小木棍——那麽长的棍子是怎麽塞进去的?莫非是折叠的?
“今晚吃大餐!”纳什上校挥舞着左手,眉宇间忽然绽出一朵孩子气式的活泼,好像她才只有二十出头。
小木棍轻轻点在二人交握的双手上,政客紧张极了,不知道要进行一种怎麽样的秘仪。难道他看错人了?盖尔·纳什是另一种形式的蠢女人,她迷信?!还是异教?!
盖尔·纳什清了清嗓子——
由瓦斯爆炸案引发的这一桩不大不小的政■风波终于平息了下去,以两党联合组阁的方式。本来嘛,这件事虽然令民衆怀疑内阁的基本素养,但维持大盘稳定的关键因素并未崩溃,战胜的荣光也依旧照耀在国民头顶。新上位的托利党本来混不上首相的,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现任(很快就要变成前任)首相不幸也感染了土耳其流感,上来就是重症;二是托利党候选人声称,在他们的不懈支持下,英国人已经拥有了治疗此次瘟疫的特效药物。
然後他毫无预兆地给首相来了一针,在周边所有人都想拦没拦住的情况下……然後首相就好了。
尽管主治医生再三声明,首相只是退烧并且不再发炎,并不是真的痊愈,但这个消息在世界范围内引起的波动,不亚于当初战争爆发。
新上任的首相坐在魂牵梦萦的办公室里,望着捏在手里的透明针剂怔怔出神。他还记得盖尔·纳什将针剂交给自己的那一天,她打开密封的手提箱,看上去比他还要震惊,甚至大声命令他响亮又清晰地读出那个单词。
他被那无形的气势震慑住了,于是他说:
“盘尼西林。”
盖尔·纳什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会客室里坐着的是即将上任的首相,起身就走了。
这也和她是个女巫有关吗?
首相又望向墙壁角落处那副会说话的油画,想起冒绿火的壁炉,想起内政部那个永远像勇士闯天涯一样天真兴奋的娃娃脸事务官,他是个男巫,毋庸置疑盖尔·纳什也是个女巫。
E·D·A·斯文顿将女巫曾经的贡献一样一样交代给他,首相称叹不已,但已经开始心疼可惜了——为自己做出的许诺。
契约精神是什麽东西!他们享受贡献,但一点儿都不想回报。
“啪”的一声,首相吓得险些从扶手椅上滑下来,他还没能习惯——据说内政大臣已经能十分坦然地带着自己的宠物雪鸮来上班了。
“有何吩咐,先生?”事务官阿奎纳斯·普威特快活地说。
“呃,是这样的,先生……”首相的手指机械地抿着唇髭,“关于一些现象,关于巫师的……当然是这样,我想我不得不寻求你的建议。”
他站起身,招呼普威特上前,隔着办公桌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样……”他比比划划,“然後一根木棍……”
“魔杖。”普威特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魔丶魔杖会敲打我们的手,然後一股火苗就把我们包围了,但是不痛,没感觉。”首相结结巴巴地形容,哪怕退回几十年前,他还是个拖鼻涕的小鬼,说话都不会这麽没条理。
“噢,那是‘牢不可破的誓言’,很常见的,自从《修正案》颁布之後。”普威特善解人意地说,“看起来您遇见危险被巫师救过。”
“随便吧!”首相一挥手,“如果我不遵守这个誓言,会怎麽样?”
“死。”普威特干脆地说,“死前你还会感到灵魂正被厉火烧灼的痛苦。”
首相有些懵了,死?巫师难道这麽轻易地就论及生死吗?
“可丶可我是被逼的!”他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我被引诱了,我被胁迫了……我昏了头!这并非出自我清醒状态下的个人意愿!”
“魔法从不骗人。”普威特宽容地看着他,“如果真如您所言,誓约之火根本燃不起来。”
首相颓然倒在座位上,邪恶的女巫想要他的命!但他不想死,更不想用自己的生命来试一试这个鬼“誓言”到底是不是个吓唬人的玩意儿,万一它不是开玩笑的呢?万一呢?他不想死,所有的一切,国家的利益丶国民的荣誉都不如他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命只有一条。
“没事了,先生……”首相虚弱地说,“感谢您所提供的无私帮助。”
阿奎纳斯·普威特耸了耸肩,再次“啪”的一声消失了。
联合内阁大刀阔斧地开始处置起瘟疫问题来。新首相比前首相年轻得多,做事也相当雷厉风行,一边着手开始推行新药,一边与美法德奥等国虚与委蛇。
新药是不能根治的,好就好在这个“不能根治”,这给了外交部很大的斡旋馀地,让他们能有机会讨价还价,达成一些利益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