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踢了踢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微笑道:“这人劫掠了我的国家两次,我就是杀了他也在情理之中,可他不值得我为之站上威森加摩。你看,如果他们不挑起战争,‘百夫长号’的船员也只会被败血症折磨一下而已。”
“带我去看看。”他不容置疑地说,至于地上的麻瓜,清除记忆後丢在那里没管,他最讨厌醉鬼。
盖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她才不会被斯内普吓唬到,魔咒成功施放後只有两种情况会失效,要麽她本人死掉,要麽作为目标的“百夫长号”被拆个七零八落丶不复存在。
时间固然会消磨魔咒的威力,但跨度至少二十年起步——她看他是忘了她也在霍格沃茨同步受教。
但是盖尔也忘了,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一个魔咒了,幻影移形当然也算——她没能再踏上“百夫长号”,分体使她的两条腿落进了海里,在她发现自己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美人鱼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梦里她又回到了滔天大火里的福利院。所有人都跑了出去,除了她。一开始她没想到火会烧这麽大,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消防员来救她,她得提前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但是没人来救她。
房间里逐渐升温,火焰摧枯拉朽地舔舐着墙壁与门窗,将成型的建筑一口气卷入腹中,她躺在床上等死,心想原来火烧起来有种“呼呼”的风声。
不是没想过自救的,虽然成功率不高。轮椅的金属扶手已经烫得吓人,她垫着枕巾把自己挪到上面,拼了命地在闷热的空气里和火焰抢夺赖以生存的食粮,可吸一口全是黑烟,呛得人直咳嗽。
好不容易到了门边,她只觉得自己像平底锅里正在融化的一块黄油。这门开不得,谁都知道,那门把手足以把人直接烫熟。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满脑子都是《陈涉世家》。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至少……她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结局。人生漫漫二十年,总要在一件事上拥有自主权吧?
她拉开了那扇门。
盖尔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感觉像刚绕着整个沃土原疯跑了十圈,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让模糊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入目一片白花花,她似乎正卧在一张系着白帷幔的四柱床里,周围还有不少类似的床,她能听见病人痛苦的哀叹,或者惬意的小呼噜声。
斯内普的脸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看上去相当憔悴,要不是青春期没到,估计胡茬子都要“滋滋”往外冒了。
“你醒了。”他说,“感觉怎麽样?”
“这是哪儿?”盖尔挤出一个笑,“你带我来了南丁格尔女士的俱乐部?”
“看起来不错。”斯内普点点头,缩了回去,“这里是圣芒戈。”
盖尔挑了挑眉,就……幻灭什麽的,已经习惯了。她甚至都能想象到病房外走廊与厅堂丶诊室的样子。
“所以我到底怎麽了?”她问,试图双手一撑坐起来,但完全使不上力。
斯内普的脸再度出现在她眼前,他在审视她,紧紧地拧着眉毛。盖尔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强烈的困惑与迷茫,时代在他眼里好像一卷写好的纸,他只要耐心地注视着它向前滚动,一切都尽在掌握。
现在,这种笃定与自信被打破了,还是两次。
“我不知道。”斯内普说,“我只知道,如果你是个麻瓜,现在葬礼已经结束了。”
“那你们又做了什麽呢?”盖尔不抱什麽希望地问。
巫师医学有点儿“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意思,至于麻瓜医学……唉,算了吧,连无菌手术室还不知道有没有呢,在超声发明出来之前,一切都是白搭。
斯内普的脸上露出一股分明的懊丧,盖尔看得很可乐,看来这是一桩相当棘手的难题。曾经他习惯了“遇事不决,邓布利多”,估计巫师界所有人都是这麽想的,现在好了,邓布利多自己也只是个小年轻,他俩现在谁懂得比较多,还真难说。
“我们……换掉了你。”他不确定地说,“你的全身器官都衰竭了,除了心脏和大脑。”
盖尔目瞪狗呆!
她艰难地擡起一只手,指甲平滑丶红润丶有光泽,像剥好的杏仁粒。之前它不是这样的,之前它干枯丶脆弱丶满是象征健康状况堪忧的竖纹,轻轻一碰就是个紫红色的血点子。
牛X!
盖尔用那只手伸进头发里耙了耙,手指间只萦绕着几丝落发,她的秃顶进程也被强力中止了,好耶!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移植的仿生人。”盖尔诚恳地说,“在蒸汽朋克的时代玩赛博朋克,还是你们巫师会玩。”
她说的这句话斯内普一个字母都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取出一封很大的信,或者是一个很小的包裹来交给盖尔。
“怎麽,魔法部发现了?要传唤我?”她警惕地问,伸手接过包裹,一打眼就愣住了,那上面贴着好几枚龙票。
这是一封来自遥远东方的信。
信封上贴着层层转寄丶核验的揭条,盖尔迫不及待地撕开,扑面而来一股墨香。
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你怎麽了?”半吊子治疗师斯内普关切地盯着他的实验目标。
“我的生父去世了。”盖尔扬了扬那封信纸,“这是我继承的遗産,说是我祖母戴过的。”
包裹里是一只重重包裹的丶巴掌大小的红锦盒,被棉花塞得满满当当严严实实,盖尔不得不把它们都倒出来,最後才找到被放进丝绵荷包里的一只玉手镯,应该是翡翠,冰种满色正阳绿。
“我很遗憾。”他沉默了良久才憋出这句话来。
盖尔笑道:“我都没见过他,你遗憾个什麽劲!”说着,又把手镯依原样收好:“我应该能活到它更值钱的时候,到时候送上苏富比,养老费这不就有了?”
她在枕边找到自己记待办事项的备忘录,写上一条“提升翡翠种水的魔咒”。後面画了个箭头,写上“缅甸买矿”。
当然,现在还是太早了,虽然缅甸正还处于英军控制之下,但这种东西还是要和平年代才能炒得起来,乱世的硬通货还是大小黄鱼。
盖尔想着想着,忍不住喜滋滋地乐起来。旁边的斯内普实在忍不下去了,脱口问道:“你笑什麽?”
他实在不能明白她。谁会在死亡边缘打了个滚儿又接到生父讣告後还笑得这麽欢快?但想想她之前做下的一切,她把“如何合理地摧毁一艘军舰”和女巫的魔法卫生用品放到一起做,算了……可能拉文克劳就是这样子的。
“我在想谁这麽幸运做我的孩子,我肯定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妈妈,但会给她留下很多很多的钱。”盖尔双眼亮晶晶地畅想着未来,“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果这成功可以复制,说不定她会是一位死在战争里的同胞,无论她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都有机会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