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因罹患罕见怪病而大名鼎鼎的盖尔·纳什小姐被获准离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原始版)时,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末。
期间德·蒙特莫伦西教授还来探望过她,带来一些手绘的贺卡和慰问信。贺卡是阿利安娜做的,信则是穆丽尔·沙菲克写的,诚恳地为合谋偷看她信的事道歉,信里还提到她妈妈最近老蚌生珠给她生了个妹妹,起名为“科迪莉娅①”,如果她不急着返校上课的话,欢迎去沙菲克庄园参加庆祝仪式。
盖尔只是按照穆丽尔留下的地址寄了一份礼物过去——相比之下,当然是返校上课有意思的多了!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此时此刻这里还没有後世那样密集的高楼大厦,仰头只能看见一线蓝天。斯内普将视线从无垠的天幕上移开,发现盖尔也正望向天空。
“我很好奇,当圣芒戈周围的建筑都毁于空袭的时候,巫师会怎麽做?”盖尔环顾四周,“混淆咒?让麻瓜以为它也被炸了?”
“大概。”涉及麻瓜历史的部分是斯内普的盲区,尽管他也总是嘲讽盖尔根本记不清事件发生的具体年份。
“我其实一直很迷惑,似乎巫师总是……缺乏一些荣誉感。为了《保密法》,你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炸成一片废墟,人们死伤流离,当然,没炸到自己的房子就行了,对吗?”盖尔忍不住说,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
“并非如此。”斯内普很平静,“还没发生的那场大战里,几乎所有的青年男巫都上了战场。”
“但是?”
“但是,他们不被允许使用魔法干涉他人的命运。也就是说,魔杖仅仅能用于自保,还不可以被看见。”
盖尔一声冷笑。
“你们明明可以!你们可以像保护自己家一样保护别人家,你们至少可以用魔法加速废墟重建,但你们没有,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荒唐的《保密法》!”她甚至有些愤怒,“到底什麽更重要?冰冷的法条,还是人命?”
“你这样……”斯内普想说她这样很危险,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地知道一个危险的人物正在向英国逼近,他的某些主张……简直可以说和盖尔臭味相投。
假如他们联手……不,不能让他们联手。
春暖花开的四月下旬,眼看盖尔已经把落下的课补得差不多了,斯内普便着手教盖尔守护神咒。
“有什麽用?”盖尔先问,倒把斯内普问得卡了一下。
他当然不会再允许这个世界重回原先的轨道,摄魂怪满天乱飞的情况不会再出现,那麽……守护神咒似乎就只剩下了“传信”这一个用途。
但守护神咒是白魔法的巅峰,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一个能召唤出成型守护神咒的巫师,至少不会是个恶徒。
“咒语是‘呼神护卫’。”他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想象你记忆里最快乐的事,你要守护它,不被任何邪恶力量摧毁。”
他对盖尔·纳什的评语是对的,这是个天生的女巫。期末考试前夕她就召唤出了轮廓清晰丶种族分明的守护神,那是一只燕子。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盖尔饶有兴致地望着空中翩然飞舞的候鸟,嘴里喃喃自语,应该是她的母语。
斯内普没忍住,用了一个翻译魔咒——还好这次她用的不是文绉绉的古中文,魔法顺畅地翻译了出来。
“我希望你知道,小姐,雨燕和海燕并不是同一种生物。”他有些无语地望着空中的字迹,“这是谁写的?你的文笔显然不足以承担如此重任。”
“你猜得很对,但我只是要借此勉励自己,它就算是只渡渡鸟也无所谓。”盖尔伸出手,让燕子停在她指尖,“至于原作者,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用英语怎麽说。”
俄语也不知道,对不起,高尔基。
“随便你吧!”斯内普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産生类似的情绪,已经有些习惯了,“最近身体怎麽样?”
盖尔困惑地拧起眉。“说起来,的确不算太好。”她斟酌着说,“我最近又开始觉得疲惫丶头痛,头发也比以前掉得多了。”
斯内普施了几个魔咒——盖尔的器官果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腐化”。这才三个月,她在圣芒戈也待了差不多三个月,每天都好好的,难道问题出在霍格沃茨内?
“你父亲是怎麽去世的?”斯内普问道,“家族遗传病?”
“我不知道啊,我没细看,大概是抽大烟抽死的吧?”盖尔耸了耸肩,“活该!”
“本子飞来!”斯内普毫不犹豫地说,盖尔将所有信件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一本龙皮的大活页本里。
远处的拉文克劳塔楼上,某一扇玻璃猛地炸裂开来,一本鼓鼓囊囊的大厚本子穿过破窗极速飞向禁林边缘。
“一会儿要是下雨,我跟你没完。”盖尔担忧地盯着寝室破碎的玻璃,伸出魔杖试了试,无论如何都离得太远。
“随便。”斯内普低头翻看着活页本——已经是第二次了,但他仍然震惊于这本信件合集的厚度。
盖尔和布兰登的通信稳定保持在一周一封的频率,哪怕没有正经事也会东拉西扯地说几句闲话;那些古中文信件则主要是为了打听爱德华·西摩的情况,并和换任的使团成员建立联系;和美国联络则为了研发一种叫做“水箱”的机械;更多的是和各路魔咒大师的通信,有些人他记得,有些人他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成长得如此迅速。斯内普再也没办法自满地认为盖尔是他的造物,他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个领路人。
盖尔·纳什,无论她多麽认认真真地扮演一个小孩子,本质上她都拥有一具成年人的灵魂。
“在红色标签的最後一页。”盖尔提醒他,对被翻阅信件表示接受良好——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她没什麽见不得人的。
在这件事情上,她自觉和斯内普之间的代沟已经差出了种族那麽远。不是她故意自贬,但她就好像是一只打翻水杯的猫丶偷吃鸟屎的狗,在猫狗看来,这麽做理所应当,但斯内普作为人或许是不能理解的,在人的眼里,这就是在调皮捣蛋。
当然,猫猫狗狗虽然逻辑自洽,被逮到也还是会心虚——毕竟英国巫师和英国麻瓜都是英国人,虽然斯内普嘴里,巫师对麻瓜英国爱得很有限,但也不是全无半点儿感情的。
“念给我听。”斯内普抽出那张竖着写的信纸,翻译咒已经被证明对古中文无效。
“您可真是理直气壮啊,教授。”盖尔叹了口气,只好又将那封信看了一遍,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的病情和我好像。头痛丶头晕丶乏力丶昏睡丶脱发丶流鼻血……噢,他还便血,听上去这家子像是遗传血癌,巫师会得血癌吗?”
斯内普摇了摇头。事情有了进展,反而愈发扑朔迷离。
“什麽是血癌?”他问。
盖尔张口结舌。“一种病,绝症,在大多数情况下,特别是急性的。”她干巴巴地说,“我只知道这麽多。”
“但你是个巫师,这说不通。”
“对啊,我是巫师,所以我被病魔摧残却依然活着,而他,我的便宜父亲,没能挺过来。”
两人对着活页本苦思冥想,一时都在出神。冷不防一阵大风吹过,那本塞得鼓鼓囊囊的本子被一整个掀翻在地,大大小小的信纸漫天飞舞,但谁也顾不上那个了,一头挥舞着翅膀的大怪兽正从禁林深处狂奔而来,刚才那阵风就是它带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