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声膝盖撞地的闷响中,朱由检缓步走进吏部衙门。
陈贞慧想要偷眼看看,却被锦衣卫挡在身前。
“元辅,察哈尔道的同知安排怎么样了,刚刚蒙古诸部可是给朕送了份大礼啊!”
人还没进去,声音就先传到堂內。
倪元璐的咳嗽声淹没在更漏滴水声里。
他看见皇帝袖口沾著怯薛军的狼牙饰品,“老臣已……”
“报!”塘马忽然衝进扉门,“建虏残部劫掠喜峰口,黄得功將军请调”
朱由检毫不在意。
解下玉佩扔给浑身是汗的驛卒,“告诉黄闯子,不要俘虏,剩下的他自己看著办。”
陈贞慧的膝盖紧贴著冰冷的青砖,鼻腔里飘著铁锈般的血腥气。
他看见绣春刀鞘上的鎏金云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二十双牛皮战靴踏地的闷响震得耳膜颤。
“都起来罢。”
帝王威严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陈贞慧抬头时正撞见那道目光。
朱由检掠过跪伏的人群时,眼底映著羊角灯的冷焰,恍若雪夜孤狼逡巡领地。
倪元璐刚要开口,朱由检已掀开舆图,“喜峰口的建虏不过秋后蚂蚱,黄得功要是连这点残兵都收拾不了。”
剑鞘突然重重敲在察哈尔道四个硃砂小楷上,“元辅觉得该当何罪?”
满堂死寂中,陈贞慧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他看见元辅青筋凸起的手掌按住痰盂边缘,淡粉色血丝在釉面漾开细小涟漪。
倪元璐正想著如何回答时,朱由检突然转身。
陈贞慧慌忙低头,却见皇帝织金云龙纹皂靴停在半尺开外,拿起他方才进言的文牘。
“举子任里甲,宣慰司治民?”
“哪个的主意?”
陈贞慧感觉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当他颤抖著报出姓名时,突然听见纸张撕裂的脆响,朱由检竟將他的条陈撕作两半!
“纸上谈兵!”半片宣纸飘落膝前,陈贞慧盯著自己工整的台阁体被硃砂划出狰狞血痕,“生员不通农事,如何分田?宣慰司不晓刑名,怎断诉讼?”
陈贞慧只觉得现在天都塌了,然而朱由检下一句话却让他迎来转机。
“不过倒是个敢说话的。“
朱由检话锋突然一转,“倪卿,让这小子跟生员们去辽东歷练三个月。”
“想法不错,但要多想想,让宣慰司、廉政院、国子监共同执行。”
吏部右侍郎刚要出声劝阻,锦衣卫就走到了他的身后。
朱由检也没在这些小卡拉米身上浪费时间,只是淡淡的念了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而后便对倪元璐招招手,“倪卿跟朕来一趟,朕有些事交代。”
倪元璐满头雾水的跟著朱由检走进內堂。
四周立马多出一百多锦衣卫,確保没人能听到两人谈话。
……
过了片刻,內堂中忽然传出倪元璐的爆鸣声。
“什么!?!”
“您当臣是累不死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