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楼恍惚半晌,只觉身边一切都那样朦胧而失真。她急需一点真实,便沉声问道:
“师父……你当初究竟为什么来庆州?”
哥舒岚枕在行李上,仰面瞧着天上三三两两的星星。
“被人阴了。”
他说得轻松,就跟说自己七八年前被石头绊了一跤似的。
寒鸦惊叫,辛晚楼心头一惊。缰绳拉紧,毛驴不满地摆头,四条腿哒哒地大步跑起来。
行至半山腰,哥舒岚将肩头一筐的草药放下,直接在树下席地而坐。他压着胸口,觉得胸口闷痛,喘不过气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伤。
他缓了许久,那闷痛感并未缓解,反倒越来越重。可惜日色西沉,衔霜娘子的病人还等着用那药草,哥舒岚撑一口气,打起精神又站起来。
他从山路一路向下,走不多时到了四喜堂。三姑娘正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等,见他过来,便焦急地朝他挥手,催促道:
“阿凶,快些快些!你上哪儿去了——”
哥舒岚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变得越来越大,跳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肺部翕张的空间变得愈发小,那颗心就快要从喉咙中跳出去了……
他仍是小跑几步。
“你再不来,那对双胞胎的娘亲就要把我二姐姐撕了……”谭妙真嘴上不饶人,急促地将他肩头竹筐取下,飞快地朝屋里跑去。
哥舒岚喘息着,艰难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咚——”
……
再醒来,天色已经黑透了。
哥舒岚艰难地偏过头,刚一动弹便被又小又凉的一双手轻轻托住。谭衔霜声音轻柔,与照看她的那些年幼的患者时并无两样:
“做什么?别动。”
她的手就搁在哥舒岚烧毁了的半边脸上,他紫红可怖的伤疤被她摸在手里,却也和抚摸那些孩子光洁的脸颊一样。
哥舒岚烧毁的脸上有一双忧郁的眼睛,谭衔霜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她倒一杯水回来,看他这样又轻轻笑起来:
“你这样看着我,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谭衔霜虽这样说,可从她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羞赧之色,反倒让听这话的男人脸红了——若他的脸没被烧坏,那必定是红透了。
她将水喂给他,哥舒岚伤重的时候早被她喂过千百回了,可他依旧不能不理所应当而又心无旁骛地接受这一切。
兴许是他心里有鬼,这杯水喝得他胆战心惊。一晃神,他呛一口。
“怎么了?”谭衔霜问,可哥舒岚就在她面前、在她手中,因为一口水咳出血来。
哥舒岚看着她手心里的黑血,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惊愕地喘息,无助地抬头望着她。可谭衔霜神色平静,掏出手帕擦掉自己手心的血,又轻轻地擦拭他的嘴角。
“你中毒了,自己之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