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闹着把婚事退了,更是小孩行径。
幼稚!
辛晚楼退婚当夜,便收拾行李离开了长安城。沈羡亭被软禁在庆州,她又何尝不是被软禁在长安?她实是一天都等不及,当夜便走。夜里没有住处,便只能去了骊山。
她搬进了载雪居。
载雪居年久失修,实在是需要大大修整一番的。辛晚楼在那种忙碌中感到久违的幸福,可当载雪居终于恢复原先的模样之时,她却忽而听到了这三年里第一条关于沈羡亭的消息——
襄王殿下,薨了。
痨病鬼浮雪山庄。
“姑娘,你也是来住店的吗?”
一个梳辫子的绿衣女子拉出椅子,径直坐在辛晚楼面前。辛晚楼正喝酒,闻声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那绿衣女欣喜道,
“我也住店,想着同人合住,省些房钱。我正愁此地都是大男人,就看见姑娘——姑娘可乐意与我同住啊?”
辛晚楼最近没接什么单子,租的宅子没钱续租,今早才搬出来,无奈住到此处。她也正想着与人一同住店,正巧这绿衣女先来找她,她便点头。
“那真是多谢姑娘了,”绿衣女道,“我叫水心,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水心。
辛晚楼抬眼。
青水碧温水心,一年前孤身杀了康肃公独子而一剑成名的女杀手。据说本是金陵巨贾的幼女,可却一心习剑、劫富济贫。那康肃公独子在金陵在赌坊一掷千金后输得倾家荡产,此时上门求娶金陵温家的长女。商人之女入王公之家乃是上嫁,温员外以万贯家财陪嫁,温水心却觉得那男人只是图谋她姐姐的嫁妆,某夜用青水碧将他一剑捅死,因而与家人决裂、被她爹赶了出来,由此便作了杀手。
辛晚楼有些惊讶于这般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过起有上顿没下顿的动荡日子也能如此乐呵呵、笑吟吟,不免对她心生一点敬意。
“姓白。”她只如此说。
温水心将青水碧大大咧咧地撂在桌上,与辛晚楼攀谈起来,开口便问道:“白姑娘这月杀了几个?”
辛晚楼回答:“没开张。”
“不开张你上哪儿挣钱,不得饿肚子了吗?”温水心急道,仿佛辛晚楼不开张挨饿的却是她一样。
沈羡亭的死讯传到长安之后,辛晚楼没有哭他,第二日便拿着不知春离开了骊山。她与沈羡亭的婚事退了不久、襄王府所有人都仍旧把她当王妃看待,哪怕她真拿了沈羡亭留在王府里的钱财也无人会说她半句。可辛晚楼就是不愿,只带着自己存下的一点钱财、连带不知春,最多多拿了沈羡亭的一匹小白马——就这么浪迹江湖,再无人找得到她的踪迹了。
她离开后又做回老本行,接了几个杀富济贫的小单子。可她却忽然对这种杀人为生的生活感到一点厌倦,这三月都不曾开张、吃着老本——今日便不够钱花了。
辛晚楼正想着如何回答,温水心却已凑上前来,说道:“你可听说了南新城东的浮雪山庄?那浮雪山庄的主人很是古怪……他放出消息,请人——杀了自己。”
“杀了自己?”辛晚楼疑惑道。
温水心点点头:“是啊,他请人杀了自己。说是,不论谁能杀了他,他都会将整个浮雪山庄、连带自己的万贯家财一并送给杀他的杀手——许多人都去碰运气呢。”
辛晚楼听后哑然失笑,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买凶杀人是为了杀自己的。想必是个活得无趣的老头子,用这种方法求人来陪自己玩儿。”
“那可不是,我已去过一趟了,”二人说到此时,一旁一个刀疤脸的汉子忽然凑过来,“起初我也当他是个古怪的烦闷老头,可我那日去了浮雪山庄一见——却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呢。”
“你去过浮雪山庄?!”温水心又惊又喜,忽而满脸崇拜。
那人一时间得意起来:“是啊,只可惜老子那日崴了手,让那小子逃了。”
“刀疤脸,我看你是打不过吧?”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老侏儒乐道,“那痨病鬼虽然看着文弱,可身手却不是一般的好。”
“芥子前辈,你也去过?”温水心又问,说着不禁呢喃,“痨病鬼……那浮雪山庄主人是个痨病鬼?”
“一个病怏怏的痨病鬼,不足为惧。”
正说着,一旁又来一个红衣女人,乃是这间客栈的老板。这女子名叫楚英,年轻时也是个杀手,成亲后在此地安定下来,开了这家便宜客栈。因她的缘故,许多江湖杀手都在此落脚,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处杀手们联络之地。
楚英此时走上前来,给辛晚楼上了她方才点的龙须面,又送她一碟小菜。她听见这边正在说那位浮雪山庄主人,便笑道:
“那人长得可比一般的男子都漂亮,作甚叫人家痨病鬼?”
“很漂亮?楚英姐姐也见过他?”
楚英但笑不语。
刀疤脸一时满面通红,急道:“那人柔柔弱弱的,一点没个男人样。”
“男人就非得像唐大哥您这般威武粗犷吗?”温水心反问。
那侏儒芥子也说:“总之是病怏怏,看着短命。”
楚英却笑道:“您二位不说他病不病,只说他漂不漂亮?”
两人一时语塞,芥子轻咳几声,刀疤脸满面涨作通红。
温水心说:“既然那人,又有钱、又漂亮……武艺还高超,为何却非要请别人杀了自己呢?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沉默了许久的辛晚楼此时放下筷子,忽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