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这世上的人一样苦。不揭开伤疤,痛苦就不会再涌现。
可是……
我真的有那样的决心去经商吗?
我想了想,道:「阿嫂,四叔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我们徽州的孩子生长在崇山峻岭里,从小便吃不饱饭,直至成年,也养不起妻儿。人们日复一日地生活在这片困土上,起先没有人愿意离开。但后来,有一天有个人听见了山的那头有人在说话。
「祂说,你愿意走出来吗?起初,大家都不愿意回应。直到银杏树下的一户人家里的年轻人走出来,他对大山说『我愿意出去』。后来,斧头砍伐树木,造成了大船,人们从新安江上泛舟而出,通往天下之地。
「我想,倘若没有第一个愿意走出去的人,可能就没有后头无穷无尽走出去的人。」
「小瑾。」阿青嫂轻轻揽住我,拿头抵住我的额头。
「你从未见过他,可你真是像极了他。」
我不知道他是谁。
也许,他是德胜叔。
也许,他是那个仰望山峰的徽州祖辈。
但从那一天起,阿青嫂又义无反顾地站到支持我的那条道路上了。
徽人经商,无非五种。
「走贩、囤积、开张、质剂、回易。」
走夫贩卒者,能折返千里之外,纵然再微小的本钱,也能博得千两金。
方四叔走的便是远途贩运的路子。
南方山水多,有时七弯八绕,连同一片土地上的人们都不甚相见。
稻米在湖广是一个价钱,到苏扬又是另一个价钱。
商人便要筹集货款,从价钱低廉、产量丰富的地方购得物资,再运到物价高的地方。
五府的丝绸棉布、扬州的食盐、景德镇的瓷器和徽州府的竹、木、茶、漆、纸、墨、砚。
运河长江滔滔而淌,无数货物转运其上,赴往天下各地。
「这是个苦差事,却也是个赚钱差事。」
方四叔捻着胡子道。
「如今是太平盛世,尚有穷山恶水、劫匪强盗,偶有敲诈巡捕、官官相护。我们徽地的商人,走在这条道上,并不容易。」
此外,更有晋、陕、闽、粤的商人紧随其上。
商人争利,更为烦难。
「所以,肇庆十六年,我换了另一条路子。」
「肇庆十六年?」我轻声道。
「正是,是你出生的那年。」方四叔笑着朝我道,眼里似有追忆。
「那一年,朝廷下了新令,凡在边地运粮的商人,皆可持盐引贩盐卖盐,是为开中法。」
「盐,是天下民的根本。
「人们吃菜烧饭要盐,船夫行走于吴梁之间亦要服盐。人不食盐便会变得萎靡无力,以至于壮劳也无法行走于烈日之下。故而,开中一法,实为牟巨利之道。」
「盐……」我的眼渐渐亮起,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根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