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是我阿姐。
有时,人在时未能让她看到你的好。
人走了,做这些便再没什么意义了。
当阿娘给我做第三身衣裳,我轻轻地叫停了她。
「方三婶,我不是你的小瑾,我是我娘的小瑾。」
阿娘慌了神:「你这孩子,你、你说什么呢?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便是到了阎王跟前,你都得叫我一声娘!」
我摇摇头:「生恩不如养恩重,既然你那年丢了我,便再也不是我娘了。」
我顿了顿:「我的娘,是叶青。」
天上地下,凡人的事情,神仙不稀罕管。
族谱上叶青后跟的是方瑾,那我便是叶青的后人,合该为她养老送终。
我娘又哭了。
她向来是要强的人,这么多年,拢共也没见她哭过几次。此时哭起来了,却像徽州的小雨般轻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道。
「这是我的孽啊!这是我这辈子造的孽啊!」
天上下起了小雨,徽地多梅雨,于百姓四民,雨是滋润万物的露泽。
我跪下来,朝她磕了几个头。
「这辈子,生恩便已尽了。来日您若用得到方瑾的,我必赴汤蹈火。」
「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娘。往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春雷滚滚,天上神仙降露,地上凡人跪恩。
阿娘丧女,又丧女。
我和阿青嫂说不想读书去了。
她问我:「可是见了你阿姐的事情,触景生情?」
我摇摇头:「只是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
「先生说,女人读书白费经义,只能明智,不能科考。」
阿青嫂默了。
「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做生意。」
我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前阵子正是清明墓祭。
「奉先有千年之墓,会祭有万丁之祠,宗祏有百世之谱。」
徽州人最重乡土,尤重祖宗墓祭。
他们闯荡天下、行商坐贾,就是为了终有一日荣归故里,于祖宗面前有立身之地。
四方做生意的人都回来了,状元坪村在外的大商人们也都回来了。
自开中法后,各地大约都有些出息的人。
譬如绩溪的胡二、歙县的鲍五、婺源的詹四。
状元坪村的风水好,百年前出过状元,如今也出了几个出息的大商人。
方四叔就是其中的一个。
论家里的排行,我合该叫他一声四叔。
可我不仅在清明时拿水浇透了他的衣裳,还叫他走开,别踩到我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