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几个有名有姓的城池停留大半个月,一行人眼奔着江陵去了。
重返故土,卫琳琅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意欲热泪盈眶。
想当初,深受容老太太照拂,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彼时她已做好了永不再来的准备,熟料今日竟还有重来的机会……
“怎么又哭了?”容恪的拇指带过她的眼角,好笑道。
卫琳琅打开他,坚称自己没哭,是他眼花了。
闻知他们要来,吴嬷嬷奉容老太太之命令,引男女仆从在大门外分两排垂手站着恭迎来客。
比之几月前初来乍到,卫琳琅坦然许多,下了车直同吴嬷嬷嘘寒问暖。
观卫琳琅光彩照人、福气满满,再看看容恪,目光始终给了卫琳琅,不像上回,还特意避着人,吴嬷嬷心里明白了,福一福身笑说:“老太太摆了席面为少爷夫人接风洗尘,请吧。”
于是,卫琳琅主动挽着容恪的胳膊,步入府内。
宴席设在前厅。考虑到他们并非吃斋念佛之人,容老太太包容以待,命厨房备全了八荤八素。
另外,容老太太提前一个月花重金请匠人锻造了一整套金质饰品:发簪、耳坠、项圈,手镯,寓意美满吉祥,作为新婚礼物赠与卫琳琅。
金灿灿的饰品近在眼前,卫琳琅受宠若惊,推辞未及出口,就听容恪说:“这是祖母待你的一片心意,你安心收着就是。”
容老太太手捻佛珠,笑得慈眉善目:“收了,也应改口了。”
卫琳琅后来察觉,原来自进这扇门起,她仍秉着从前的礼节,口口声声称呼“老夫人”,愣是把自个儿已是容家一份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思及此,她面颊一热,扭扭捏捏道:“是,祖母……”
这一顿饭,用得非常欢快。
饭毕,公事又找上了容恪,他向来严谨,自以大局为先,骑马而去。
这厢容老太太留住卫琳琅拉家常。容老太太说:“你的咳疾可曾好些了?”
卫琳琅一五一十答:“有很些日子没有复发过了,想来是不打紧了。”
容老太太轻轻打量了她一圈,颔首道:“终究还是太瘦弱了点。”
“不怕祖母笑话,人家见着我,都说我发福了,我自己瞅着也是呢。”往昔合身的衣裳,而今变紧了,更有甚者,只能到胸口,再往底下,便死活拽不下去了。由此可见,身材足足圆润了一大圈。
老一辈人中意丰腴美人,以容老太太的眼光,长胖以后的卫琳琅仍旧显得有几分苗条。
“你年轻,没有生养过,不知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身子骨壮实些,才有力气保全自己。”容老太太自有考量:容恪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成日对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难免不知节制,恐怕一月下来,就夫人来癸水那几天忍耐忍耐;日日亲近,身怀有孕那是迟早的事,卫琳琅身娇体弱,不趁早补补,届时必吃不少苦头。
卫琳琅顿时羞得抬不起头,闪烁其词:“我和侯爷年纪轻,未尝考虑许多……”
容老太太是为她着想,并非出于逼她传宗接代,况且老太太是个开明人,不甚在乎那些虚礼,少年夫妻,新婚燕尔,有多自在几年的想法也不是错。
“总之,你且得好好养养身体,即便暂时不生娃娃,亦于自身有益。”点到这份上,老太太已然觉得话多,便摆手放她自由行动了。
离了老太太,卫琳琅的脸烧得更厉害了,惊得宝格以为她又病了,殷殷切切道:“您是不是发烧了?”
“无事。”卫琳琅暗暗想,待容恪忙完回来,必须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老太太句句是正理,孩子早晚会有,至于多早晚,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了。
是夜。
亮堂堂的屋子内,卫琳琅揽镜卸残妆,容恪抱着胳膊斜倚在旁打眼观望。
“你先去洗澡换衣,等会我有话跟你讲。”口吻自然得犹如成婚多年的夫妻般。
容恪莫名扬起了嘴角,眼神渐渐迷离:“我才发现,你也是个急性子。”
“胡思乱想什么?”卫琳琅在镜子里怒视他,他眼力出众,不会错过,“我是有正经事和你商量。你快去吧,一身汗酸味,难闻死了。”
数不清多少次,容恪在她这儿吃了瘪。他按着后脖颈转一转脑袋,大步流星去洗干净。
他为人讲究,
没半个时辰结束不了。
卫琳琅蜷腿坐在床头,丢了个枕头给容恪,语气高昂:“你照旧睡地板。”
容恪抓着枕头,唇线弯弯:“可以。”
“今儿祖母跟我聊了挺久,让我感触颇深……”眼见他自个儿铺好床铺,卫琳琅字斟句酌道,“话说你好像很讨厌小孩子?”
容恪坦荡道:“嗯,讨厌。”
“人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东西,肯定有理由的。所以,你的理由是什么?”
“爱哭,爱吵,爱闹——聒噪。”
卫琳琅的关注点不由得偏了:“所以我哭的时候,你也觉得聒噪了?”
“嗯。”容恪微微一笑,“你这蠢女人总算有些长进了。”
面对他淬了毒的嘴,卫琳琅从始至终做不到平心易气,当即掷了自己的枕头去打他出气:“我是蠢物,那你便是奸佞之辈。咱们俩,谁也别笑话谁。”
容恪但笑不语。
气过了,回归正题:“你厌烦别人家的娃娃我不管,但假如,我是说假如,来日你我有了自己的小娃娃,你可不准摆臭脸。”
容恪敏锐,嗅到了异常,直视着她一步步而来,仿佛一匹蓄势待发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