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好意思地说:“我减肥。”
宗夏槐有一瞬间的沉默:“行,你吸一会儿氧气吧。”
不过稳妥起见,宗夏槐还是按饱胃病人处理,在病人睡着但还没插管之前,让外科来掐住脖子。
普外科这种小手术,急诊的时候来一个主治就够用了。今天是一个主治加一个规培生打下手的组合。
那普外科的主治医师也很年轻,看着30岁出头,是个活泼的性格,大方地说:“辛苦大家,等会儿请吃夜宵。”他让巡回护士拿他的手机点外卖。
“咦,怎麽连洗手老师也没有?”
巡回说:“隔壁一个宫外孕,一个脑出血,全都在大出血,在和血库要血,麻醉科总值班都要崩溃了,咱们这边就将就一点吧。”
宗夏槐深有同感地点头,比起那两边的兵荒马乱,至少他们的病人还是走着进来的。
巡回护士指着台上的规培医生说:“喏,这不是还有他吗?”
普外阑尾手术也不需要太多器械,一个规培生就可以兼任器械护士的工作。
巡回去隔壁两间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直叹气:“隔壁那个宫外孕还是个小姑娘呢,在校大学生,打开来腹腔里全是血,血色素现在只有六点几克了……”
妇産科的急诊故事中多有惨痛案例,令人心痛唏嘘。
巡回说:“她男朋友把她送来医院的。”
宗夏槐问:“这种情况,她男朋友难道能签字?”男朋友又不是配偶,哪能在涉及生命危险的情况下签手术的字?
巡回说:“情况紧急,和医务处报备了,也打电话给那小姑娘的爸妈了。”
于是第一台阑尾结束的时候,宗夏槐把拔了管的病人送回病房,从手术中心出去的时候,看到门口的老父亲动了手。
打得好!
年少无知不是借口,而且20多岁并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年龄,男生轻飘飘说一句不懂,一个年轻女生的身体就这样被毁掉了。
保卫站在旁边也没有阻拦,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医生安全,维持医院秩序。现在人家家属之间内部矛盾,他们也只能劝架不好上手。
宗夏槐返回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出来找家属签字的谢宜年。
谢宜年那个病人是个高坠伤,是个刚高考完的小孩子,大约是高考成绩不理想,父母在家一直数落他,之前小孩子爆发了,从楼上跳了下去。
听说送过来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还说了句我不想死,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一侧瞳孔散大,八成是脑疝了。
今晚的急诊听上去都是悲剧故事,一步差错,造成终身悲剧。可是谁又能全然指责当事人?他们都是那样年轻,不知道当下为之要死要活的事情,无论是恋爱还是考试,放在整个人生长河的角度来看,都不算什麽。
形势紧急匆忙,宗夏槐看到谢宜年也是和他互相点头致意,然後奔向了各自的主场。
回去後,宗夏槐收到了新通知:第二个阑尾不做了,换成一个急性肠梗阻。
急性肠梗阻是普外科中比较严重的病症,病情较为凶险,可能引发感染性休克,危及患者生命。
这类手术一般开腹做,做起来也比较臭,因为肠子梗住了,里面都是粪便。
宗夏槐听到手术名称的时候,停止了下去吃一口夜宵的想法。
宗夏槐问普外科:“你们这个病人是什麽情况?”
年轻的普外科主治医生说:“是个肿瘤晚期病人,估计也就这一两个月,其实没什麽做的意义了,但是肠梗阻,你不做嘛,他痛得要死,至少现在人还活着,总不能叫人家痛死。”
肠梗阻,肠子打结了,那痛起来可是要命的。
如外科所说,那病人进来的时候便知道是个恶性肿瘤晚期患者,肿瘤会不断汲取人的养分,直至人被榨得一点也不剩,所以恶性肿瘤病人都十分消瘦。
看到他脖子上的深静脉後,护士松了口气,因为这类肿瘤患者长期做化疗,消瘦浮肿,外周基本上没有能打的血管。
宗夏槐只推了一点药下去,这个病人就倒了。
病人倒了之後宗夏槐问:“你们要做多久?”
规培医生说:“不会慢的,我飞哥人称普外一把刀,麻醉老师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们速战速决。”
护士填完单子,好奇地问:“庄飞,你今年多大了?”
庄飞说:“30。”
护士惊讶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小了。”
30岁放在其他行业是岁数大了,但是在医学才刚起步。
倒不是庄飞长得老显老,而是庄飞的技术干净利落,他刚才割个阑尾,从镜子进去开始算到结束不过10来分钟,让人想不到他今年才30岁。
护士感慨说:“还得是普外呀,放隔壁神外30大几,开颅还开不利索呢。”
规培生说:“我们飞哥就算是在普外科,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边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轻松。隔壁的谢宜年被麻醉老师使唤去借喉镜,他一踏进来,就看见宗夏槐笑得正开心。
可见到他,她却不笑了,冷冷淡淡地问他:“你过来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