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李招月来看望她,在病床旁满是羡慕地说:“姑姑和姑丈对你真好,这ICU的病房钱都是低头找亲戚求的,还到学校找人捐款,听说你差点一命呜呼了,如果是我们家肯定早就放弃我了。”
花李言扯出难看的笑容,母亲会筹钱也是因为之前存的钱给那名义上的哥哥买了房子。
生活在重组家庭里,继父和哥哥从没和她们住在一起过,这是母亲要求的,母亲认为这是她的婚姻,花李言不用为此买单,也不用去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相处。
在这一点上母亲尊重花李言,却又矛盾地会优先考虑那位哥哥的未来。
花李言住院那段时间,总是在想她太贪心了。和那些表姐们比,她的母亲算是开明又爱她,她总是这样催眠自己。
毕竟,没人要求母亲必须全心全意地爱自己的孩子,她的母亲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可能是害怕花李言再次跳楼,母亲也温和了不少,只是让花李言放轻松一些,可这些安慰的话语背後依旧埋藏着母亲的期待。
“言言,当老师挺好的,你从小给茉秋补课,你有这个天赋。”
花李言懒得戳破对方的心思,报考母亲期待的大学。
考上大学时母亲很开心,说着要给她买东西,花李言看着母亲兴高采烈的模样,内心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认为母亲在慢慢改变,她忽然觉得那一切过往都可以揭过。
毕竟,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
妈妈……还爱着她吧……
之後她顺理成章地当上重点高中的实习老师。
母亲是有名的教师,是所有人都敬佩的存在,教学能力有目共睹,花李言的实习名额也是母亲托人给的。
一开始,她对教师这个职业没有抵触,可面对那群期待未来的学生时,她忽然发现自己过去的一切过得并不幸福。
实习老师偶尔会应对一些家长,有些家长担心孩子在班上受欺负,总是向她询问孩子的状况。有的家长担心孩子学习太累,特地要求孩子作业能否减少一些。还有的家长会风尘仆仆地从外省赶来,给住宿的孩子庆祝生日。
越是感受到那些家长对孩子的爱,花李言就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母亲根本不爱她,或者说她的母亲从未爱过她。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那童年的种种回忆都成为了扎在她心上的刺,她早就满目疮痍。
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了,也不想再活在母亲的控制下。
和林沐森的相遇是一个导火索,成功点燃了花李言那压抑许久的对母亲的报复心理。
她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报复”母亲,把母亲在意的面子彻底毁掉。
所以看见母亲从周络家长那里得到昂贵的赔偿金时,花李言顿时放下了心。
她用一辈子无法奔跑的条件换取了自由,那当年ICU病房的钱还清了。
这之後她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努力考研找到工作,有了养活自己的底气之後她彻底与家里切断了联系。
摆脱这些束缚後她没有任何畅快的感觉,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就算是在不那麽内耗的高校图书馆工作,她也没有开心的时候。
有一次路过精品店时,她瞥见橱窗里的小猫闹钟,与童年里的闹钟一模一样,她给自己买了回来。那小猫闹钟背後有个小小的钥匙孔,插上钥匙转动後会发出玩具常带着的电子音乐。
可把闹钟摆在茶几上时,她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看见闹钟想起的也就只有那天摔闹钟时的痛苦回忆。
她恍然大悟,那个期待小猫闹钟的花李言早就死在了跳楼那一天。
她永远被困在那个老旧小区里,那回响着母亲期待话语的炎热夏日中,她像是孤魂野鬼,只能不断徘徊无法逃出。
花李言打算辞职,她打算换个地方生活。
三月初那天带着辞职信去了一趟教务处,被求着再上一学期时,她也没什麽所谓,偏偏那天她碰见了钟晴,偏偏那天她弄丢了钥匙。
门和闹钟的钥匙被她扣在一起,上面挂着赵茉秋送给她的挂件,那串钥匙又偏偏被钟晴捡到了。
之後的生活偏离了轨道,一成不变的日子发生了改变。
她也不可抑制地被钟晴吸引,因为钟晴身上有她所奢望的东西,那便是两位母亲的爱以及她无法想象的幸福家庭。
天生被爱的孩子总是能够自然地释放爱意,却也懂得怎麽开口说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钟晴对她说着喜欢时,那涌出的喜悦很快被过去的回忆冲散。
“还不够,言言。”
母亲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还要再多多努力,我们言言最厉害了。”
那些话语如梦魇一般侵占她的大脑。
花李言可悲地发现,她没有任何可以给钟晴的东西。
就连那所谓的“爱”,她都不知道是什麽。
当初对于林沐森懵懂的喜欢无法压过她对母亲的恨,用间接伤害林沐森的方式报复母亲,这样的她和母亲没有任何区别。
就连现在,擅自抛下钟晴离开时她也只想着自己。如果她真的喜欢钟晴,就不会一次次伤害钟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