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安说:“乖,去看看是谁。”
陈遇被带着去拿手机,亮起的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是郭潜。
他松了一口气,示意过後走到阳台边去接电话。
“潜哥。”
郭潜好像没想到他会接似的,愣了几秒,叫:“小遇。”
陈遇假装什麽也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问:“你……怎麽给我打电话了?”
郭潜那边窸窸窣窣的,好像走远了一点。“……陈叔让我转告你,两天之内再不回来,他就要报案了。”
陈遇了然,嘴里漫起苦涩:“你是来劝我回去的吗?”
郭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突然问:“小遇,那个男人可靠吗?”
他转头看向周政安,男人一直关注着这边,两人对视,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陈遇直视着他的眼睛,对电话那头的郭潜说:“嗯,我相信他。”
郭潜沉默下来,陈遇就静静地等待着。
“那就好,”又过了半天,郭潜语气轻松了不少,好像还笑了起来,“小遇,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了。”
郭潜握着手机蹲在自家房子後面,他永远忘不了九年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某一天,他去陈家找陈遇玩,结果在陈遇妈妈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包老鼠药。
农村孩子大多早熟,郭潜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懂得不少,再加上时常在陈家婶婶手上看到青紫的伤痕,还有自己父母谈及时讳莫如深的表情,郭潜迅速猜到了什麽。那时候郭潜也才十三岁,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胆大地找上了陈遇妈妈,给了她两张从同学那买来的电影票和自己攒的两百块压岁钱。
那天郭潜一直心不在焉,紧张又期待地盼望着时间走快点,直到天快黑了,打不通电话的陈新荣气势汹汹地下了山。
那时候郭潜就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是三个人一起回来。他跑到村口去守着,一直到了午夜,村口终于传来些许人声。
他猛的起身看过去,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心都凉了半截。
确实不是三个人。
是两个。
陈新荣打起自己老婆儿子来都毫不手软,村里人根本没人敢去劝,于是那天晚上,陈家的打骂声和凄厉的哭声响了一整夜。
之後好几天陈新荣都守在家里,不让陈遇出去也不让别人来家里。
某天郭潜趁着陈新荣外出,偷溜进陈家,就看到浑身是伤的陈遇趴在床上,他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那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在风里飘摇的皂荚树,安静地流着眼泪。
握成拳的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两张自己送出去的电影票。
陈遇察觉到来了人,艰难地转过来看着他,眼泪更汹涌地落下,他却没有喊痛,而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哥哥,我妈妈自由了。”
那一年,陈遇才九岁。
甚至都不知道自由是什麽意思,只是想起妈妈每天抱着他给他讲故事的时候,总是会突然来一句:“小宝,等妈妈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就自由了。”
稚嫩的脸上覆盖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表情,他又哭又笑,笑母亲即将获得的自由,哭自己无望的自由。
郭潜终于知道,他不是在看树,而是在看那把树吹得咯吱作响的风。
那一瞬间,郭潜就在心里想,小遇,总有一天,你也会自由的。後面陈遇在陈新荣的看管下继续上学,又考到离家很远的高中。郭潜有几次去市里玩顺便去找他,那时候陈遇跟在家里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穿着洗得干净的校服走在人群里,虽然独来独往,却仍像是发着光,笑起来还有个可爱的酒窝。再後来……再後来,陈新荣跑去学校,把还没来得及换下校服的陈遇带回了村里。
陈遇又变回了那个灰扑扑的陈遇,不爱笑,不爱说话,人也变得迟钝,每次跟他讲话他总要木讷地反应好几秒。
尤其是十六岁那年跑过一次又被抓回来之後,郭潜再也没在他脸上看到那个酒窝。
所以哪怕他看不惯那个看起来又冷又傲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的男人,却还是想,如果周政安是陈遇唯一的生路,那就让他带着陈遇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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