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录
“破阵。”
“我永远爱你。”
好在,这回她没有梦魇了,之前的每一个晚上,她都会看见乾坤疮痍,黎元疾苦,而後便是,她的爱人,暴尸荒野。她探过的命格,从来没有出错过。陆渊必死的结局,她要改,总得要付出些什麽。可她死後,却再看不见他最後是否安好……
啪嗒!茫茫之中的巨响闯入,随後而来的是更为清晰冰冷的触觉,手背上的那一滴。
下一刻,她竟然能惺忪得睁开眼,萤煌烛光中,他跪在床沿边,双手祈祷般得握住她的手,那张不可一世,傲视三界的英俊面容,此刻脆弱得不像话。低沉着头,眼泪泛银光,一丝一串得在昏暗中落下。
她眼带雾气,眼角也滑落过一行。
“……堂堂武神。”
她虚弱得气音传来後,明显感到男人的身形一楞,擡起头的瞬间便是恍如隔世的朦胧,他望着她,她长睫旁闪耀这的那露滴,如银钻一般。
他衣裳上散布血痕,是黑血。她知道他成功了。
那片柳叶带着她的血传至他的手心。他站在持剑站在阵前,白光暗雷劈下的瞬间,似乎同她感同身受。面前是一重重的红甲侍卫,心中那千钧般的疼痛和哀悲,化作眼中煞血的杀气和身上沉重的威严。他没施灵力,硬生生靠武力破了守卫。在一片红中,那一抹银光蛮横强悍,凌冽的身姿在血流成河中厮杀而出。
以惊人的速度来到了破鼎,寻到了阵眼之魂。在这时他缓缓停了一下,因为那魂的诡异——她混迹在衆多鬼魂中,很难找,找到之後也很显眼,浑身带着被禁锢折磨的难堪,走不了路,生前被人砍断了双腿,刀剑刺入她身体之时,她张开嘴,没有舌头,连痛都呼不出来。
他斩杀了那魂,她脸上却像是得到了解脱。
清殊全身没力,艰难擡起手想为他拭泪,却发现这麽简单的动作都那麽困难。就在这时,他动了动,将脸主动贴在她的手心,任她轻轻为他抚摸泛红的眼梢。他有多怕失去她,就有多恨自己让她身处险境,就有多恨自己的无力。
他俯下身子轻吻她的脸,随後转到她的唇,爱抚得亲了一次又一次。
清凉月色,白霜落地,在不远处高楼上男人身上打下一片阴影。望着两人亲昵的一幕,眼中的阴沉和灰暗几乎吞噬了他灵魂。
安容是那个神,他猜得没错。只是知道这个事实却没令他生出一丝畅然感,愤恨与不解似要将他的心碾碎。西宫门的那群蒙面人达到目的後,很快便抽身而退。西宫门,他没去,而是在这里施了一道魔障隐藏,等着他来。
果然,上天怎麽会便宜他,让她充满爱意得待在他身边。他是上天的弃子。
一道香尘在他身边扬起,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晚凝眼神在妍华殿二人身上流转一番,又听说了凝气阵的事情,带着一种“果不其然”的语调:“神仙啊,总是不能放过妖魔的。他是来杀你的,她是来杀我的。”
他偏头看她:“他杀不了我,她也杀不了你。”
这并不是又多关心她,是让她护好魔域的意思。她冷笑一声:“可惜,圣上的一腔深情算是错付了。”
“我只要她的人。”
她婉媚勾唇:“圣上可要想清楚,弑神可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他眼神沉了沉,“那就让那些神,试试。”
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魔气忽然涌动,就像深渊的雾气,携在一举一动中压迫着,逼近着。她眼眸不受控制颤了颤,忽然问:“为何不救她?”
清殊能活过来,并不是天道开恩,而是陆渊自剖神元,救了她。而他的魔气也同样可以救她,他却没这样做。她忽然生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原因,想了想,却又觉得会是他做得出的事——他知道陆渊会来救她。
见他不说话,她也确定了,讥诮道:“不愧是你,一举两得,救了心上人,又毫不费力得伤了他的神元。”
他脸色愈加阴沉,五指骤然收紧。不是他不愿给,不舍得给,是她身体本能抗拒魔气,若是强输,只会让她死得更快。也是,她这麽个冰清如莲之身,如何能容得下他这麽“腌臜”的魔气。
所有事,她都拒他于千里之外。
晚凝蹙眉,爱一个人就应该倾注所有,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这件事,为何对男人来说有多难?难道就因为他们都是君王吗?君王也是人,难道就不能专注于心爱之人?不能陪伴着心爱之人?非要为杂事所累……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当真爱她吗?”
她问出口之时,自己都不知道在问谁。
他有些狐疑,细细打量了她一会,不多时现出一丝几近快意的笑容:“我留她在身边,就一定非得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