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录
清殊心下悲急,全然忘却自身在季瑛的记忆中是不存在的虚体,只管上前想要救,她在想将皇帝的手抓开,自己的手却抓空,从他手心略过。
季瑛身形瘦弱,掐死她确实不需费太大气力,可毕竟是个活人,这皇帝只是手腕一转,轻轻地,季瑛的脖颈以一种可怖的角度歪向一边,黑沉的目光最後一刻看向惊楞的她。
她还没从目击季瑛死亡的悲痛中抽离,却见原先背向自己的皇帝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目光直直射向她,似是已然穿过了季瑛的记忆。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脖颈已然被皇帝掐住,致命窒息感瞬时侵袭全身,他眉眼幽森枯寂,却无定处。
他能感受到她存在,却无法看见她。
“你是谁!”
清殊满脸通红,双脚逐渐悬空,脚尖在空中胡乱摇摆,就在皇帝施力的前一刻,一股如骏马注坡的冷寒之力袭来,他手腕突得一抖,再转眼,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也就是这短短耽搁,季瑛的一丝神识被木簪所藏,魂魄也逃脱出宫,被陆渊手下的将回收送至鬼阴都。
清殊终于脱离,骤然的清醒,令她格外恍然,压下喉中若隐若现的血气,回头才发现自己被陆渊环着,也才知道方才救她的那股冷寒之力是陆渊送进去的。
她又继续剧烈喘息几口,眼神迫切去寻陆渊的眸子:“陆渊,那魔物……是当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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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皇帝是国运之脉,受九龙之气滋养,如今既被魔物侵占,魔力更不容小觑。陆渊与燎原当即回了仙灵界,用红石之墨在明璇镜中写下了当朝皇帝的姓字——萧知念。
镜中当即显现出了九天阊阖之所,镜边的金环似蛇般缠绕蠕动一圈锁定。燎原随即开口:“虽说这魔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脱明璇之眼,但如何诛灭之事仍棘手。”
陆渊现下眉头紧锁,那魔物差点危及清殊,他倒是恨不得立马诛灭。
若是换做之前哪有那麽多前戏,明璇镜一锁定,他便提链去诛,但这回不同,萧知念是皇帝,打草惊蛇必定会牵扯皇宫生灵。
萧知念若真是莫玉化的魔,那他手上就不止有仙灵界灵鼎器,还有一神。
思及此处,陆渊看了燎原一眼,随即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燎原压着笑意将话挑明:“只有一计,变装入宫,破鼎灭魔。”
陆渊无奈长叹,一代武神竟逃不过这般命运。
“进宫我一个人便行。”他突然说。
“你要我在宫外?”燎原疑惑又愤怒:“你小瞧我?”
陆渊摇头否认:“我在宫内难免受限,你在宫外也好接应,保我平安。”
燎原依旧鄙夷,陆渊要他保平安?
陆渊接着又说:“另外,依清殊的性子她定不会袖手旁观,你在宫外看住她,我才好安心行事。”
果然,有了心上人,连无法无天武神都会惜命。
燎原没什麽理由拒绝,有明璇镜相助又有柳叶传音,不会有什麽差池,他也是知道陆渊的,横行霸道上千年,现生了一软处,自然得好好护着。
两人回到鬼阴都时,郁霜正在给季瑛疗愈。探命格结束之後,她便身体虚弱,没过多久便倒了过去。
在陆渊和燎原回来之前,清殊想了很多。现在只需向陆渊确认一事,一切的因缘由果便可了然。
“当朝皇帝的姓字为何?”
“萧知念。”
三个字有如雷辊之声,敲击在她的心头,手心也冒出粘腻热汗。
年少时,她曾救过一个小乞丐,小乞丐没有名字,她从佛经中为他取了二字,唤作知念。
是为常年知足,念念乐悦之意。
如今倒是差了意,她无意救下了一个为祸世间的魔,间接害死了季瑛,如今还有可能危及她的未婚夫。
原来一切,她才是因。
陆渊见她模样,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清殊有些稳不住心神,将与萧知念少时相遇之事告诉了陆渊。
洛川外,绿云间,坐落着一破土地庙,这也是一个小乞丐的家。
此处偏僻性阴,人烟稀少,常年隐在重重迷雾之中,若不是为了避雨,清殊和季瑛不会来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破庙一隅,在旧布条和稀稻草交杂的小窝,归来的小乞丐熟练蜷缩,他脸蛋灰灰,其下掩盖着些许红紫。这是他在天灾之年好不容易从城内的粥棚抢到了一碗粥,他还从桶底抓夺到了一些馒头碎屑,这让他沾沾自喜。
恍惚间,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入了眼--他只知道这是香囊,是富贵人家的物件,他没敢碰,怕被打断手。转念一想,又用布条包着香囊藏在了土地像座下,也许这样香囊的主人会赏赐他一些吃食。
这期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我确实看见那小杂种往这边来了。”
是方才在城内就试图抢夺他食物的几个乞丐,他没想到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来。
他知道自己躲不掉,大不了被打一顿,也不能让食物被抢走,不曾想他狼吞虎咽还没喝几口,就被夺了去。
敲打脚踢随即而来。
为首的乞丐狠狠唾了一口:“小杂种命还挺硬,茍延残喘到今天。”
其中一人是逃荒无门所幸与乞丐同伍的新人,为首乞丐见他面露疑惑,好心解释:“勾栏女的贱种,本以为是个男丁还可以打打杂,不曾想天生瘸子,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