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录
神仙身长玉立,目光望向她,冷不防道:“你看得见我?”
那声音如雷声撞进岩石的罅隙般低沉,有促使听者回答的压迫。
清殊静立,有些惊魂未定,硬抽出理智来答:“看……不见。”
“看不见还能答话?”神仙冷笑。
清殊:“我#@¥%%¥……”
凡人都该看不见他,亦看不见鬼。她两者都能见,应有些特殊之处。
陆渊随手将链柄往空中一抛,皉虎便咬接过柄,他走到清殊面前,居高临下得打量她,也不顾她的慌乱,只是扬唇笑言:“方才那独腿鬼说你会看命格?”
像是想起了什麽天大,无敌,超绝有趣的事。
独腿?清殊瞅了眼,她在书谏中看到过,独腿鬼生前是瘸子,因怀有身肢残缺的怨念,死後便会成为独腿鬼,将人的魂魄咬死,随後砍下腿接在自己身上。
她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答陆渊:“小民略会。”
人在做天在看,她是一点都不敢欺瞒神仙的。
陆渊眼中生出一丝笑意。不久前,命格薄大乱,月下老儿急癫,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换做从前他也许会帮帮月下老儿,可月下老儿近日得罪了他,他偏不乐意帮这个忙了。
“你真是神仙?”小民壮了包天大胆来问。
神仙挑眉,忽地道:“我不是。”
小民疑惑:“那你为什麽抓鬼?”
神仙大言不惭:“我抓鬼来吃。”
“吃?”小民怕听错了。
“对,我喜欢吃鬼。”
……
那独腿鬼听闻自己要被吃的噩耗,猛得惨叫一声,凄惨至极。
清殊没听过这类的传说,也不敢置喙。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俊朗的人抓着恶鬼大快朵颐的模样,简直瞠目结舌。
再擡眼,陆渊嘴角挂上一道极恶劣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被捉弄,清殊确信这人不会是神仙,神仙当是仙气飘然,沉稳内敛的,哪能像面前这人,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清殊咳了咳,还是端正道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陆渊施恩一般:“既然你今日撞运碰见了我,我不如就再提点你一番。”
清殊料想,此人虽不是神仙,却能御链骑虎抓鬼,定也不是寻常人。听君一席言,也算一席。于是面露真诚,擡起清波明眸看他:“公子请说。”
她身着素袍,玄英发浓于沐攀卷于木簪,顶着一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容,端丽冠绝。虽比不上惊艳绝伦的姝丽,却也是足以让人驻足的玉人。
陆渊眼神一掠而过,笑意淡淡:“近日若碰见一个乞丐似的满头乱遭白发,背着一个大布袋的红衣老翁,定要做一件事,若是不做这件事,轻则被拔舌,重则被剥皮。”
清殊不由双目瞪大,半信半疑,追问:“何事?”
陆渊:“一见他,你就跑,并且边跑边喊‘泼皮老儿多管闲事’这八字,少说一个字,你都会遭殃。”
清殊:“啊?”
陆渊转身悠哉悠哉得朝皉虎走去,抛下一句话:“信不信由你,我言尽于此。”
清殊还来不反应,再擡眼之时,独腿鬼,皉虎和他通通都消失了,那处地方只馀下一丝未散尽的白烟。
周围又恢复了沉寂,方才发生的一切就似一场梦境。
禅堂坐禅结束之後,已然日落西山。
清殊下了山,照常坐在了陋棚处,棚外早已排满了人,首当起冲的是一白面书生。书生一进棚就昂头仰面,四下打量起棚子,随後又打量起她。
清殊叫停他的动作:“请坐。”
书生背手而立,嗤声一笑,落了座。
这书生长得文文静静得,一举一动怎都透着恶意。
清殊:“想问何事?”
书生翘起二郎腿,语气不善:“何事?诸事衆多,姻缘当先吧。”
清殊算是体会到世人为五斗米折腰的滋味了,郁闷至极。
她手指合并朝他的眉心伸去,谁知这书生猛得向後一避:“这是做什麽?”
手举在空中,她耐着性子:“我看命须得触人眉心。”
书生“嚯”得一笑,眼神有种‘这倒稀奇’的意味。他将椅子挪回原位,头往前伸用眉心去碰清殊的冰冰凉凉的手指。
清殊阖眼,意识猝然落入一阵黑暗,她四下张望,看不到任何景象,所有的一切都被泯灭了一般,茫然与恐惧在这个未知的领域里啃噬着她,就似落入了一个深渊。
书生盯着她苦痛的模样,“呵”得笑了一声,攥过她的手腕一把抛甩开。
瞬间脱离情景,清殊险些没站稳,劫後馀生般地,只顾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