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黄粱一梦(七)梦醒
在沼泽里待三天,鬼切就算没有灵性,也要被逼到化灵。
以上是琴酒的想法,发自肺腑,一点儿也不掺假。
早上起来,琴酒有点头晕,可能是因为昨夜跟安室透闹得太晚,睡眠不足,好在症状并不严重。
洗漱完毕後,他把安室透从温暖的被窝里提溜出来,指指自己,又指指衣架上繁复的华服,言简意赅地吐出一句:“懂?”
安室透竖起大拇指:“懂。”
说完,他穿上鞋子奔出房间,用最快速度完成洗脸漱口换衣服一系列琐事,再进门时已经切换成随从模式。
赤井秀一在窗外探头探脑,小声催促道:“公子,鬼切化灵的地方出现了很大的动静,家主希望您过去看看。”
琴酒展开双臂,下颚微擡,方便安室透帮他系好衣带:“何种动静?”
“据说……”赤井秀一抠了下脸,有点跃跃欲试,“它把山头一大片树林削断,还打塌了半座山顶,填了一处沼泽。”
他话音刚落,黑猫便翘着尾巴从门外踱步进来,不紧不慢地道:“简单来说,你家鬼切给那座山剃了个地中海,顺便把人嘴给堵上了。”
在这一人一猫写实兼具写意的解释下,琴酒大概明了情况。正好安室透为他系上披风的带子,两人相视一眼,并肩走出房间。
“走吧。”
城郊外,矮山上,乍一眼望去好像有滚滚黑烟直冲天际,细看才知道是凝练到几乎实质化的妖气,由此可以看出,鬼切之灵已经气得上头带冒烟了。
琴酒三人带一只凑热t闹的猫抵达现场时,从山脚到山腰这段路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布防,被源氏阴阳师们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大型封印阵法都准备好了。
衆人严阵以待,于是气氛也变得凝重,空气仿佛过了一层面粉水,潮湿而粘稠,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你真的要自己上去?”
琴酒走下马车,正要往山上去,却被安室透一把抓住手臂,止住了步伐。
“鬼切与源赖光相会,自然是我……是吾自行前往。”琴酒知道他担忧,顺手拍拍他的手背,然後轻轻拂开,“这个梦境,也可能是幻境,就快要结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安室透露出惊愕的神色,反应过来後倒也不觉得失落,只是有些假期即将结束的遗憾。
“那你小心。”他点点头,没有追问什麽。
琴酒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垮,哪怕是死亡,这实在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
赤井秀一坐在车上,一条腿垂在半空晃晃悠悠,扫了眼安室透,就像辣眼睛似的别过头,懒洋洋地问:“至于吗?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安室透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不与这条单身狗一般见识。
当然,他也没有告诉赤井秀一——
你的公子,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
山上的风儿甚是喧嚣,寒意浸入衣裳,沿着布料上的暗纹流淌,沁出冷冽的光泽。
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冠帽里散出几缕碎发,不时遮挡视野,蹭得脸上发痒。正当他要擡手拢好头发时,风忽然停了。
山顶被刀气扫平,折断的树木和滚落的山石完全掩盖了沼泽,也为封顶修出一个平滑凌厉的斜角平台,略微低头就能看见底下的景象。
一把银白修长的长刀浮在半空,静静“凝视”琴酒……体内的残念。
刀锋嗡鸣几声,仿佛在倾诉什麽,却不敢靠近。
它不过来,琴酒只能过去,走近到三步之内的时候,刃面上照出他的模样。
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庆幸,上面映出的是源赖光的脸。
“主……人。”
低沉而飘忽的声线环绕刀身响起,鬼切轻轻落地,周身一时光芒大放,化出一道略显虚幻的修长身影。
那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穿着白色狩衣,衣摆与袖口镶着源赖光喜欢的红梅纹路,寸寸绯红,犹如被鲜血染成。
他站在原地踌躇,身体紧紧绷着,脚尖没有动一下,眼神却焊死在“源赖光”身上,颇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琴酒听到“自己”叹了口气,旋即视野拔高,从第一视角切到第三视角,旁观者似的看着面前早已故去的人与刀灵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
就像和酒吞残魂告别那样,“源赖光”此回因幻境现身,不过是因为也欠了鬼切一个道别。他们在战场上天人永隔,源氏的阴阳师长眠于他的理想之下,却让鬼切背负了沉重的思念。
其实也只是需要一个道别。
“汝等待吾两千年,吾等待汝三天,虽是一梦黄粱,亦可弥补遗憾。”
源赖光微微一笑,他的手抚上鬼切的头发,两个已死的存在自然碰触不到彼此,但足以将感情传达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