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蛾子们虽然战斗力一般,但好像永远杀不完,他刚撕碎一只蛾子的翅膀,被翅膀爆裂后四处飞溅的碎屑呛得不敢呼吸,又有好几只滋滋嘶鸣着,粗壮灵活的节肢伸缩蠕动着,径直要朝他扑过来,肥大的腹部伸缩拱动着,不断喷射出绵针。
他后退一步,脚底下扑哧地传来粘腻滞闷的爆浆声,随即就是扑鼻而来的腥臭味,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踩爆虫子的眼珠或者是肚子,一地的浆液黏糊糊的,他行动越来越困难,无法避免地中了几下绵针。
但陆宗停没有很明显的痛感,可能是他因为呼吸困难,身体已经麻痹了——他喉咙里几乎堵满了飞蛾翅膀的碎屑,火辣辣地灼烧着痛,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噎得他眼前一片昏黑缭乱,只有蛾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的大眼睛,乌溜溜地泛着幽深诡异的光。
陆宗停苦笑着,实在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多维仪还能用,他想跟陈泊秋说一声你别回来了赶紧跑吧。
说来也丢人,他过了这么多年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还是没有完全克服心底对虫类的恐惧感,这让他越来越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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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陆宗停怕虫,也不完全是。相比起活虫,他更怕半死不活半软半硬的虫。
陆宗停还在基地跟着陈中岳训练的时候,被陈中岳发现了他害怕昆虫的这个弱点,要求他必须克服。
陈中岳训练人的方式向来怪异,让他克服对昆虫的恐惧,并不只是抓来一只虫类异种让他把它打败,或者跟一大群昆虫共处一室,这些对陆宗停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怕归怕,硬着头皮咬咬牙总能过去的。
陈中岳是要让他把虫子凌虐蹂躏到半烂不烂半死不活的状态,然后逼着他张口将它们吃下去。
“你是北地猎犬,吃几只虫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中岳捧着碗,里面挤满了开膛破肚,翅膀却还在抽搐,足部还在划动的虫子,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些鼓励的意味。
那时陆宗停还没满四岁,他被他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满眼惊恐地看着那碗虫缓慢地靠近自己的嘴边。
陈中岳捏住了他的下颌,神情中并无狠厉,手上的力道却强硬得让他动弹不得,他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虫塞进陆宗停口中。
还没死透的虫子满满当当地挤在陆宗停稚嫩而狭窄的口腔里,他能感觉到它们还在挣扎,在蠕动,密密麻麻地触碰着碾磨着他里面的每一寸皮肉。
陆宗停剧烈地抽搐起来,生理泪水疯狂淌下,他却哭不出也喊不出,陈中岳捏着他下颌的方式很巧妙,让他只能被动地把嘴里的东西不停地往下咽。
“别吞,你要嚼。”陈中岳提醒着他,像一个诲人不倦的好老师。
陆宗停脸色涨得通红,苍白的唇角和唇缝被撑得开裂,挣出血丝,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拼命摇头。
“咬不动吗?”陈中岳沉静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丝阴鸷,他放下只糊着一些浆液和断肢的碗,一手托着陆宗停的下颌,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头顶,然后相对施力。
“喀吱”一声,陆宗停的牙齿碾开了几只肥大虫子的腰腹。
“像这样就可以,很简单的。”陈中岳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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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宗停被送到陈泊秋身边之后,仍旧有好几年的时间,免不了隔三差五地就做一次陈中岳逼着他吃虫子的噩梦,一旦做了噩梦就茶不思饭不想,睡不着坐不住,要是碰上陈泊秋不在身边,就更是雪上加霜。
陆宗停八岁那年,曾经有一次在角落里烧得两颊潮红嘴唇干裂,被林止聿发现了。
当时别说水米,药也塞不进他咬得死紧的牙缝,林止聿束手无策,只能把在十字灯塔上班的陈泊秋紧急召回。
陈泊秋回来的时候,陆宗停一直在跟林止聿抵死抗争,不肯吃药不肯睡觉,哼哼唧唧地说不要你管,林止聿气得想捏他,看他烧得可怜又舍不得。
“哥,我来吧。”最近事务繁忙,陈泊秋频繁奔波于灯塔和居民区之间,一直要病不病的,说话有些嘶哑,苍白的脸色被昏暗的灯光映得格外温柔。
“差不多就行了,别累着你自己。”林止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