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越这才完整地意识到,刚才见到的竟然是奶奶的最后一面。
他突然蹲到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眼泪如同决堤般溢出眼眶。
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走了。
后续的葬礼林川打算一切从简,林奶奶生前就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现在人走了,林川也只希望她能开心地走。
林奶奶在殡仪馆火化的时候,林川没让其他亲戚一起来,只有他和林知越两个人到了场。
林知越眼睁睁地看着林奶奶从自己面前被推走,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一整晚没合眼,林知越眼底的乌青异常明显,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但他整个人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到让人感到心慌。
林川和林知越并排坐着,父子俩前二十多年几乎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林知越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叫了声“爸”。
林川的状态也没比林知越好多少,他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林知越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
“怎么了?”林川问。
林知越声音低沉沉的,带着点沙哑:“我…我打算毕业之后出国接着读书。”
“怎么突然想出国了?”
林知越脊背微微弓着,双肘撑在膝盖上,眼神没有焦点地放在地面上,他轻声说:“突然就想出去看看。”
林知越之前是没打算接着读研的,原本准备毕业直接进入自家公司工作。
可最近一连串的事情砸的林知越措不及防,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他在京安生活了二十二年。
就在昨晚,林知越突然有种不想继续待在这儿的感觉,他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让他心生疮痍的地方。
林川听了他的话,沉默片刻才开口:“随便你。”
林知越‘嗯’了一声,接着,火化就结束了,有工作人员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出来,林知越接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有人再爱他了……
——
下葬那天京安下了很大的雨,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还响起几声闷雷。
郊区的墓园里,林奶奶就葬在林爷爷旁边,林知越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两人的墓碑前,但飘飞的雨丝还是将他的衣服打湿。
林知越伸手抚了抚眼前照片上林奶奶温和的笑脸,嗓音轻柔地说:“奶奶,你现在应该已经和爷爷见上面了吧。”
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画面,他又补充道:“你们俩在下面不要老是斗嘴,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暴雨如注,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伞也被风吹的有些拿不住。
林知越又站了会儿,直到大半个身子全湿了,他才转过身子准备离开。
刚回过头,就对上了不远处周时肆那双沉静的眸子。
他穿着黑衣黑裤,撑着雨伞站在几层阶梯之下。
林奶奶虽然只有林川这一个孩子,但跟林川一辈表亲并不少,今天也都前来祭拜。
周时肆身边围绕着不少人,可林知越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看到周时肆那一刻,林知越感觉自己调整了几天的情绪突然间就全盘崩溃,他强压住心底泛起的酸涩,故意瞥开自己的视线,和林川一起应付来往的宾客。
等把所有的宾客全都安排走,林知越没想到,周时肆竟然还留在这里。
林知越脑袋混沌一片,他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周时肆,一时间脚步顿在原地没动,薄薄的雾气升腾在空中,两人就这样隔着雨幕缓缓对视。
几秒的时间也像是被拉长,后来再想起那一刻,林知越觉得四周一切的场景都黯然失色,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踱步朝他走来周时肆。
周时肆在林知越身旁站定,收了自己的雨伞,躲进林知越的伞檐下,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熟练地把胳膊勾在林知越的肩膀上,又回过头远远地看了林奶奶的墓一眼,随即,转过身子,说:“知越,我们走吧。”
“刚才林叔叔说还要回一趟公司,司机要送他过去,所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林知越动了动身子,想把周时肆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去,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刻意便作罢。
周时肆的理由十分充分,林知越听了都没法找话来拒绝,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墓地的台阶都是大理石板,淋了雨水之后变得格外湿滑,两人并排慢慢地往下走。
“小心——”
在经过一个台阶的时候,有块石板松了,林知越没注意不慎踩到,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旁边倒,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周时肆拉住。
但那块石板还是顺着砸到了林知越的脚上,石板边缘的尖角十分锐利,有一部分在坠落过程中划到了林知越的脚踝。
骤然的疼痛感让林知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他轻啧一声,随即感受扶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林知越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落在周时肆身上的重量收回来。
“怎么了?”周时肆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都有些低沉,“磕到哪里了?”
脚踝处传来一阵一阵刺痛,那处布料紧紧地黏在皮肤上,林知越不适地动了动,嘴上却说着“没事”。
周时肆注意到他的动作,没信他说的,不容置喙地蹲下去,伸手挽起了林知越的裤脚。
一道还在往外涌出鲜血的伤口暴露在周时肆眼前,虽然算不上多深,可在衣物摩擦下,白皙瘦削的脚踝上蔓延着大片血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周时肆眉头皱的更紧,他把林知越的裤脚放下去,站起来问:“能走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