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人出来,是?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还有染着鲜艳头?发的社会青年?。我没有勇气走进去,于是?只好把?自己缩在?角落,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阴影里,慢慢蹲下裹紧自己。
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陈州出来我该要怎么?质问他,是?不是?还要扇他一个巴掌,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是?真的等他出来以后?,我却像失去了所?有勇气,在?他面前?,更像是?一个摇尾乞怜的流浪猫狗。不,不是?摇尾乞怜,更像是?反目成仇。
陈州是?出来透气的,他的校服外套留在?里面,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短和校裤,站在?门外,和那些混混一样熟练地点起一支烟。
我走过去,看着他,把?他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慌乱尽收眼?底。那只刚被?点燃的烟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就被?他掐灭在?手?里,然后?对我笑了笑:“谢羌啊,你来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仰头?看他,绚丽的灯光也遮不住他因为贫血而泛着苍白的脸,致使那个笑容也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陈州,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我说道,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继续咄咄逼人:“你说你爸出事了,你是?在?这里照顾他的吗?”
陈州想要过来拉我,我盯着他,还能敏锐地避开?他递过来的手?,同时眼?泪还在?往下流。
“我说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原来是?小女友找过来了呀。”阶梯上传来一道声音,我和陈州一起看过去,正?对上安娜那张戏谑的面孔。
“好同桌,你是?跟着我来的,还是?跟着他来的?”安娜走过来,朝我抬了抬下巴,“要不要进去,我请你喝点儿。”
我转头?狠狠地瞪她,这眼?神足以称得上怨毒,咬着牙对她说:“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安娜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摊摊手?,最后?看着陈州,却是?在?对我说话:“那你让他选,跟你走还是?留下来?”
我忽然觉得这个问句真是?可笑。
我们十七岁,应该思考的问题是?圆锥曲线和几何图形,又或者是?向心力和动能势能,而不是?在?这里问一个人,你跟谁走。
可我就是?这样做了,幼稚,可笑,回头?想起都会尴尬地颤抖的事,我就是?这样做了。
而且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并没有选我。
46
“他们真的搞在一起了吗?天哪,真混蛋啊。”
期末考试完,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收拾行礼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留在这里勤工俭学的广东姑娘,她姓罗,叫罗格。
罗格昨天通宵复习了一整晚,早上八点起床去考试,考完试回来之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连其他同学收拾行李的声?音都没?能把她吵醒。
现在睡到晚上,反倒清醒起来,爬到我?的床上闹着要跟我?聊天。
女?寝里倒也没?有别的话题了,说着说着,不免就扯到男女?那点事上。罗格先跟我?交代了她的丰富情史之后,才对?我?说:“我?的说完了,到你了,老实交代。”
我?没?有别的情感经历,从小到大?,只有陈州一个人,于是只好把关于他的事避重就轻地告诉罗格。
“不知道,可能吧。”我?这么回答她。
罗格的兴奋不减反增:“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自己回家了呗。”我?说,举着小手电在她脸上晃了一下,“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啊,那你们没?再见过吗?再见面多尴尬呀,要是我?,再见到他们这对?狗男女?肯定要扇他丫的几巴掌。”
罗格的学习能力很强,上大?学刚刚半年?,就已经戒掉满嘴的粤语,学着说起了京片子。
我?笑了笑,没?有接茬。
我?想告诉罗格,陈州很好,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陈州,是在我?们高考之前了,那时我?已经很久没?见他,每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在床上睡着,我?出发去上学的时候,他还没?有清醒。
时间交错之下,我?们活成了两条平行线,分明在同样的空间,可是就是不见面。
学校里,教?室里,都贴上了高考倒计时的标签,一模二模三模过后,上面的时间就都少得可怜了。
那天我?坐在书桌前重看?我?的错题集,陈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我?家,靠在门槛处,敲了敲我?房间的门。
我?回过头去看?,他就冲我?笑了笑。
“羌啊。”陈州这么叫我?。
我?转过头,重新把目光放在笔记上,手指卷曲着边角,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
陈州没?理会我?的漠视,继续说道:“好好考,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我?忍不住问?:“什么是好日?子?”
陈州想了想,对?我?说:“能自己做主的,能吃饱饭的。”
我?回头看?他,他的脸上还是那种和煦的笑,大?约是因为皮肤白?,整个人也显得落寞而寡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直到很久以后,某一个瞬间蓦然想起,才明了它的名字。
高考结束以后,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半个月等成绩,半个月等录取通知书。我?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985还差一点,但?也还算不错,是个211。
但?我?没?学上法律,挑了里面一个中规中矩的专业,新闻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