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则压根没听到也不屑理会这精神病的任何一句话,拿着文件袋夺门而出。
许静则一路上的三魂七魄似乎跑丢了大半,他茫茫然地回到家,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的家门。
他踏上楼梯时,最后支撑他的那一缕魂魄也飘离,只剩下一具躯壳,缓慢地瘫坐下来。
他根本不在乎在酒会上把人打了会有什么后果。
许静则靠着楼梯栏杆,双手抱头,揪着头发,酷热的六月里没开空调,冷汗却已经将他后背尽数打湿,他还不断地觉得冷,从头到脚,整个家里都冒着阴森的冷气。
秦惟宁一开始很讨厌他,为什么讨厌他,又为什么突然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
秦惟宁为什么一定要去会所打工。
秦惟宁为什么不提他自己家里的事情。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在他家里见到许天的那一刻,秦惟宁在想什么?秦惟宁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如果他没顺手锁上门……
他问秦惟宁图他什么,对,秦惟宁,你到底图我什么?
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可能。
许静则抓着头发,用疼痛努力使自己清醒,他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这世上有他妈的那么离谱的事儿吗,为了报仇跟仇人的儿子在一块?这得什么样的脑回路能想到这么狗血淋头的事?
秦惟宁对他又怎么可能是装的,他有那个演技去京大干什么,直接就保送电影学院了吧。
不对。绝对,不对。
“你在这坐着干什么,怎么不开灯。”熟悉的声音从楼梯下方响起,秦惟宁按下开关,整个厅堂“刷”地亮了,许静则被从黑暗里拽出来,被迫暴露在雪白的灯光下。
许静则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秦惟宁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秦惟宁看着许静则,又问:“你怎么了。这什么?”
秦惟宁拾起文件袋,翻开。随后他的动作便也凝固了。
“谁给你的,苏骁吗?”秦惟宁看过文件内容后,把那些纸页又平整地放回去,甚至颇有耐心地将袋子封好,严丝合缝。
许静则想,为什么你们什么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静则艰涩开口:“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信他?”秦惟宁反问。他垂下眼睛,凝视着许静则,而后是良久的,令人难堪的沉默。
秦惟宁好像在沉默之中得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他又露出了那种笑容,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带着嘲弄,包括对他自己。
“好,我说吧,是你爸把我爸坑进监狱的,因为我爸进监狱,所以我的提前批招生也作废了,我转到北城一中来认识了你,发现你爸就是许天,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你竟然还喜欢男的,为了报仇我就和你在一起了,你想让我这么说?”
“你他妈的能不能好好说话!”许静则“腾”地站起来,满眼都是忍无可忍:“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报仇的方式就是天天给我补课让我高考多考了一百分考到重点大学去,你报仇就是跟你仇人上床,把我翻来覆去地上爽了?你这是报仇吗,你是报恩来的吧,田螺姑娘都没你任劳任怨,织女都没你勤勤恳恳!”
许静则的怒吼在整个楼梯间回荡。
林奕一手攥着手机,手机屏幕上的通话刚刚挂断;她的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心脏跳得又快又杂,伴着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她努力伸出手撑着玄关墙壁,她所听到的所有话语都悬浮在她的头顶,拆解成一个个音节,让她无法理解,那些音节堆积起来,许天的,许静则的,不断膨胀加压——
最后“嘭”地炸开。
林奕想,怎么眼前突然黑了,停电了吗?
“妈!”她听到许静则在喊,有脚步声朝她跑过来,有人扶住了她。
她想抚摸许静则的头,说,小则啊,只是天黑停电了,不要害怕。
还没待说出口,她便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