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用,你最有用,许静则腹诽。他犹如即将上刑场就义的壮士,一脸大义凛然地扯出书桌前的转椅坐下。
秦惟宁随即也在他身边坐了,许静则把转椅往另一端扯了扯,秦惟宁就又多看了他一眼。
“先把昨天那张月考卷子拿出来。”秦惟宁扶了扶眼镜说道。
再度与秦惟宁成为同桌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许静则弯腰去书包里找试卷,秦惟宁就用指节在桌面上打节奏,许静则越着急找就越找不着。
最后终于在一堆试卷夹缝中找见昨天那张,许静则把试卷摊开拍在桌面上。两人一起注视着分数栏那两位数字:79。
其实许静则原本没觉得自己数学考得有多差。昨天班主任张鲤也向他们透露,学校为了让他们寒假回来收收心,又想引起家长的高度重视,这次高二下学期开学考试故意升级了难度。
况且许静则当天考试时心也有点飞。他们班里许多人当天的心都早已飞向会所,如若没有秦惟宁作为鲜明对照组,这次月考发成绩和家长会就不会如此愁云惨雾。
毕竟大家本可以用“这次考试难度大”来安慰自己和家长,结果换来的却是“那人家怎么可以数学考满分呢?”的反问。
废话,人家从实验高中理科火箭班来他们北城一中文科班考文科数学,那叫下凡。他们一群文科班老弱病残想考数学满分,那是做梦。
拿王胖子的话来说,就是大乘期修为的秦惟宁和他们一群练气期散修一起排名,人家离飞升只差一场渡劫,他们还没摆脱凡人阶段,纯粹是胜之不武。
只可惜家长们不看修仙小说,无法理解这比喻是多么贴切真实。
不过许静则的老脸还是感觉有点没地儿放。他是寡人有疾,比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人更可怕的是在喜欢过的人面前丢人,他和秦惟宁现在处于仇人序列。
其实许静则是多虑,因为在秦惟宁看来,无论是79还是97,都基本属于智障范畴,可以申请几级伤残的那种。
秦惟宁扫了眼卷子一眼发现问题,他问许静则:“这里你怎么没照我写的来订正?”
“……有什么区别吗,我照着土主任黑板上写的改的。”许静则道。
秦惟宁微眯起眼睛,双手环肩:“我写的要简练很多。”
“那也没区别啊,他写的是正确答案,你写的也是正确答案,我爱抄谁的抄谁的呗,难道按你的写一道十分的题能给我加成十五分?”
秦惟宁的表情更加难看。他沉默了一会,平静说道:“许静则,就你这个观赏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的脑袋,就别来评判哪个答案更优秀了吧。”
许静则脑海里响起一声“我操”。
他把手里的圆珠笔往卷子上一扔,累积多次忍着没有爆发的休眠火山在刺激下终于清醒,疯狂向外喷发岩浆。
他“腾”地站起身来,撞到秦惟宁的椅子扶手也不觉得疼:
“秦惟宁,要不是我妈请你过来给我补课,今天我都不会让你进我家的门。我之前忍着你是我犯贱,现在我不忍着你了,你在这吆五喝六什么?你那么牛逼,你怎么被原来的学校赶出来了?让你转到理科火箭班你也不去,怎么着,去了之后你就没有虐小学生的优越感了是不是,非得我们这群杂草在才能衬托出你这朵牡丹是不是?你现在转过来不也跟我考同样总分,报同样志愿?你单科这么牛逼你怎么没被提前招走,还要跟我们这群弱智一起考高考啊,怎么,是不想吗?”
许静则从来没见过秦惟宁这么难看的表情,他觉得秦惟宁下一秒要掏出刀把他杀了也说不定。不过许静则也不怕,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
客观而言,秦惟宁不像许静则一样拥有那么优越的物质条件。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物质上的优越,许静则才对别人,包括秦惟宁在内,一直抱有那么多的宽容忍让。
他不应该说这些。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许静则率先打破沉默:“……我去趟卫生间。”随后他先离开卧室,留下一片缓冲区域。
秦惟宁坐在原位没有动,他脑海里只剩下一片平静,宛如午夜节目消失后的电视机屏幕,刷啦啦地跳跃着雪花。
——是他不想吗?
许静则方才砸到桌面上的圆珠笔在卷子上滚了几滚,“啪嗒”一声自由落体落在地上。
秦惟宁弯腰去捡,起身时肢体碰触到书桌抽屉,抽屉轴承向外滑动,露出一道缝隙。
秦惟宁往里面探了一眼,随即他整个将抽屉抽开,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一张他曾递给许静则的,还沾着血的纸币;还有他在那间废旧教室内思考后又没有抽的一支烟。
房间里透明的、作为意识永远只能由物质所决定支配的硕大鬼魂终于在秦惟宁面前现身降落,伸出手来悠悠地与他做了“我思故我在”的自我介绍。闪烁过无数次的灯牌再度亮起,依次变成衣物除味剂、物理冲刺卷、奶茶和草莓蛋糕的形状。
秦惟宁站在灯牌中央,跟随箭头指引走到闪烁着雪花的电视机前,慢慢俯下身去探看屏幕上的新闻节目。
女主播抽出提词卡,用悦耳的播音腔进行播报:“今日战争停火,和谈暂停,没有饥荒灾难,天气风和日丽,全世界无事发生。”
“应世界‘最恨暗恋不长嘴,不然孩子已十岁’暗恋受害者互助会要求,下面向秦惟宁同学特别播送一则新闻。”
“你知道吗秦同学,有人暗恋你哦。真不巧,被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