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看了看秦惟宁提来的“缺心眼”礼盒,用一种长辈特有的嗔怪语气说:“来就来吧,还拿这些做什么。”
随后她问秦惟宁吃饭没有,秦惟宁知道他该回答“吃了”或“家里已经做了等着我回去”,在他犹豫的短暂间隙里,林奕已经一扬手,以西太后的气势对许静则道:“小则,快去做饭,我们都饿了。”
这一句话便显得放在玄关处的“缺心眼”礼盒更加缺心眼了,好似假客气不自在的人只有秦惟宁。
秦惟宁注意到客厅的柜子里堆着许多瓶瓶罐罐的药,还有各色便携家用医疗设备。居所还是一样的干净整洁,不过房间各处都是特别的平整,没有任何高低差障碍,也特别的安静,秦惟宁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角落鱼缸里的鱼吐泡泡的声音。
林奕打开电视,终于添了点动静,她取出一件已织完大半的红色毛衣,边听着电视边织,秦惟宁就留在客厅里,坐到一旁沙发上去,帮林奕理毛线。
秦惟宁走进厨房时,许静则正捧着玻璃碗打蛋。他另一只手握着筷子,筷子碰触碗壁有节奏地“哒哒哒”响,蛋清蛋黄随即旋转着你侬我侬了。
连秦惟宁也不免怀疑,以前那个家里没人在不叫外卖就有饿死风险的人是不是许静则。
许静则半俯下身去拿调料,背对着秦惟宁露出半截腰。秦惟宁随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向下一扯许静则的衣摆,许静则瞬间一个回弹站直回头,脑袋差点和头顶油烟机发生亲密接触。
“会着凉。”秦惟宁面色不改地说。
许静则这才反应过来扯的方向不是向上而是向下,他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手从臀部处挪开,有点窘迫:“衣服是有点短。”
秦惟宁挪开一步没说什么,问许静则要怎么做,许静则的脑子里又空白了几秒,“哦哦,做番茄炒蛋。”
秦惟宁于是接过许静则手里的蛋碗,许静则飘飘忽忽地走到案板边上去切茄子,手起刀落,一道鱼香茄子被切成了丁。
许静则深吸一口气,想:许静则啊许静则,你怎么能如此丢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今晚凉菜做什么来着,哦,拍黄瓜。他从冰箱里拿出根黄瓜攥在手里,忽然感觉这动作怎么这么低俗——不对,今天这厨房怎么就这么擦边。
他觉得自己要不还是和铜锣湾幼师联系联系吧,存天理灭人欲太久确实是不成,却又怀疑他俩是不是真的撞了型号了。到时候俩人走进房间裤子都脱了再大眼瞪小眼可真够尴尬的,王胖子那两口子怎么就这么不靠谱……
转念一想,许静则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在王胖子心中的形象依旧伟岸。他宁可去坐老虎凳,也不肯主动承认自己是下面那个。那难不成王胖子以为秦惟宁是……
许静则不敢再往下想了,感觉自己好像又看了一遍《咒怨》,这比从被窝里爬出个鬼都吓人。
秦惟宁将蛋液倒进锅里,“呲啦”一声响,打断了许静则的想入非非。秦惟宁专注地查看火候,适时翻动锅铲,喊许静则过来尝一尝咸淡。
许静则放下一众低俗蔬菜,取了个勺子走到秦惟宁身边,在番茄炒蛋的味道间捕捉到了一丝特殊气味,许静则有点疑惑:“放薄荷了吗?”
秦惟宁低头看他,解释道:“薄荷味是我身上的。”
许静则呲溜一口喝掉了勺子里的菜汤,是咸是淡一点也没品味出来。
他与秦惟宁的身影半交叠着,若要让许静则再度审视二十八岁的秦惟宁的外表,许静则甚至都说不出来哪里好或哪里不好,因为秦惟宁就仿佛是照着他的心意长的,隔了这么多年也依然能模糊许静则心里的界限。
这世上,大屏幕里,绝对有人长得比秦惟宁好,但又没用。许静则永远会先承认是啊确实是更好,后面却永远接上一个但是——但是那不是秦惟宁。
现在却变成了,但是那是秦惟宁。
许静则眨巴眨巴眼睛,说:“那个还卖吗,停产了吧。”
“我照着那个味道配的香水。”秦惟宁回答。
他错开身体,手臂伸过来取走许静则面前的盘子,端起锅倒菜进盘,一股家常菜的热气随之升腾而起。
而后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住纸巾边缘,仔细地擦拭掉盘边溢出的菜汤,将盛好的菜递给许静则。许静则看到秦惟宁袖口与腕表间露出的腕骨,怀疑秦惟宁可能是瘦了。
在接过盘子的那一刻,秦惟宁忽然问他:“你还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