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宣战今後,他不会再心软。
因为前尘旧事的隔阂,林岳青虽在廷尉府供职,但极少主动向皇帝奏事,这次却一反常态地站了出来。虞帝感到意外,加之多年心中有愧,他精神一振:“林卿,说罢。”
林岳青得令,道:“啓禀陛下,陶屏在吴州一手遮天,借矿运之事牟利,此事证据确凿,毋庸置疑。只是臣觉得奇怪,陶屏在地方供职,而徐正清一直在京效力,两人之间合该没有交集才是,不知是如何搭上的线,彼此勾结里应外合?另外,臣查阅了徐府近三年的开支账本,发现并无过度奢靡之象,与徐正清贪墨逐利之罪不相符。”
厚厚的账本被上呈到御前,虞帝翻看几页,若有所思:“确是如此。”
有了圣上发话,殿中随之响起隐隐的议论声。被抓捕入狱後,陶屏不堪重刑,指认同原矿运使徐正清勾结,共同经营吴州向外输矿来谋利,随後,廷尉府查抄徐府,从地窖中搜出了两万四千两白银,正好与陶屏招认的数额对上。如今陶屏已然伏诛,徐正清则被革职查办,关押在廷尉府大狱里。
虞静循好不容易解除了嫌疑,见势不对,先是神色不明地望了一眼身侧静立的虞静延,接着向御座的方向揖手,道:“徐正清早年任矿运司副使,常常奔走各州巡查矿务,自然有机会与陶屏打交道,两人因此相识也不奇怪。”
他所说也有道理,群臣一时摇摆不定,不知真相究竟为何。林岳青没有争辩,而是继续面对着虞帝,高声道:“陛下,陶屏供词中说‘运矿得利按月分与徐氏五成’,既然徐正清每月都有巨额钱款到手,为何半分都不曾花去,而是悉数藏在府中地窖里,仿佛就等着廷尉府前去搜查一般?如今徐正清尚在狱中,日日喊冤叫屈,严刑拷打亦不肯认罪,臣以为,此案尚有疑点。”
经林岳青提起,衆人想到这里,也跟着诧异起来。的确,以往查处贪官府邸,总能搜出大量田庄私産或金银珠宝,每每奢侈无度物欲横流,腐坏程度可见一斑。然而,按照廷尉府查抄徐府後的呈报,徐正清乃至其家眷虽偶有靡费之举,但同卷宗上所写的贪墨程度远不对等,尤其是那一大笔依靠“输矿”得来的钱财,竟原封不动地封存在地窖里,就那麽轻而易举地被廷尉府的人搜了出来,好像送上门的一般。要不是徐家同廷尉府官员素无往来,怕是真有人要怀疑徐正清是去给他们白送政绩的。
殿中议论声愈烈,站在靠前位置的关侯脸色不善,道:“林侍郎,听你的意思,是依旧怀疑吴王殿下的清白了?”
关家与吴王同气连枝,正如姜家同晋王,而关侯是皇後之父,权势尤大,此时的话语是明晃晃的威胁。林岳青不见畏缩,不卑不亢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臣不敢妄议吴王殿下,只是就事论事,不愿廷尉府手里出一桩冤案罢了。”
“行了。”丶
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虞帝适时开口,对林岳青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既有隐情,那就不应草草发落,便将徐正清继续关在狱中,由廷尉府继续查罢。记着,可要把罪臣看守好,倘若出了什麽意外,朕唯你们是问。”
“臣遵旨。”林岳青等廷尉府官员齐齐低首。
天子随口一言,看似只是对廷尉府的叮嘱,实则是对所有人的警告。一衆官员各怀心思,但圣上已经拍板,只有悻悻不敢再多言。
……
朝会散去,大臣们三两结伴而行,向宫门方向走去。宫道尽头人迹渐少,虞静循加快脚步,行至拐角处,正正挡住了虞静延的去路。
“林岳青出面保徐正清,是你指使的吧?皇兄,好计谋。”虞静循脸色阴沉。
徐正清是他们挑选出来的替罪羊,只要他被处决,吴州的案子就能彻底结束,偏偏林岳青出来横插一脚,直接搅乱了他们的计划。方才听皇帝的口吻,分明是要保徐正清在狱中性命无虞,直接堵死了他们灭口的机会,唯有在担惊受怕里悬着心日复一日。
“二弟,慎言。”虞静延被他挡在面前,面上如古井无波。虞静循见了更加愤恨,逼近一步:“林岳青官职不高,却很受父皇信任,朝中谁人不知他是姜夫人的旧识?现在他突然冲我发难,要说不是为了帮你,谁会相信?”
兄弟两人目光交汇,没有一个人避开,隐隐闻得出激烈的火药味。虞静循脸上写着怒和挑衅,他知道姜夫人是虞静延的死穴,之所以刻意提及,就是为了看面前人勃然大怒,抑或是严厉地矢口否认。
然而,他最终失算了。虞静延眸中疏淡,平静地望着他:“那又如何?”
虞静循一顿,随即僵住了。在许多人心中,虞静延对待大事公正强硬,又能做到善待手足,是最适合登上那个位置的皇子,好名声是他收揽人心的利器,为了维护形象,虞静循以为他一定会继续装下去,哪怕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不料这次不同,他会说出一句这样的回复。
“那又如何”。
没有否认,没有辩解,没有歉意。
虞静循目光闪了闪,变得晦暗:“皇兄,这是一点都不掩饰了?”
朝中争斗不休,他们多得是利益相冲的时候,面对不足以撼动根基的事,有时晋王府会稍加退让,仿佛有意回避正面冲突,不愿多起事端,如今,他竟是藏也懒得藏了。
这是在宣告开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