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萧绍不禁一阵後怕,眸中戾气无声翻滚,掀开一角被子,把虞静央的手握在手心。
水葱般的指尖白而纤细,他注视须臾,鬼使神差地靠近唇边,轻轻咬了一下。
……
两人之间发生的事被严严实实封在了公主府,外面无所察觉,仍是一片风平浪静。翌日傍晚,虞静延从皇宫回到王府,穿过长长的外廊踏进正院,看见池塘中碧波清凌,水边石亭里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里一起捧着本书。
“母妃,靖州真的有比人还大的鱼吗?”
“当然,如果乐安好奇,长大了可以亲眼去看。”
母女俩说话的声音传来,张栩跟在虞静延身後,见状笑道:“自从王妃坦白了写书的事,小郡主就时常央着王妃要书看,每次看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问题多得数不尽,想必也是格外憧憬的。”
虞静延远远站在廊前,眸色变得柔和。她遍览天下,见过许多旁人也许一生都无法看见的奇光异景,又将它们原原本本地化作笔下的文字展现出来,人人读过都会心生向往,就连他看了也会不由自主沉溺其中,何况是乐安这种原本就好奇心旺盛的孩童。
坤宁宫想借题发挥,利用她写作的事构陷丶打击整个晋王府,好在还没等她宣扬出去,就已经被天子封了口。先前的风波,算是平稳过了。
那日朝臣议事,结束後,衆人如往常一样退下,虞静延却没有动,直到大臣纷纷离开,他向上首俯身:“儿臣有事要禀。”
像是事先已经得到吩咐一般,宫人悄然下去,关上了殿门。虞帝还坐在御座前,道:“那天在坤宁宫发生的事,皇後都告诉朕了。”
该来的总会来,宫中发生的事不可能瞒过天子的耳朵。虞静延有所准备,撩袍跪了下去。
“儿臣有罪。”
“何罪之有?”
“儿臣不该一时冲动失礼,为了维护王妃冲撞皇後,如此行事,有违孝道。”
他主动请罪,却只口不提祝回雪写作的事,把罪责揽于己身。虞帝瞧他一眼,道:“为了维护王妃?这样说来,朕似乎不该责怪你,毕竟事出有因,就算要罚,也应该罚祝氏。”
一听要罚祝回雪,虞静延果然擡头:“父皇,她——”
虞帝见状也不再陪他演下去,冷哼道:“你倒是有担当,自己一力揽责,绝口不提祝氏在外着书的事,若朕不明真相,恐怕还真要被你哄骗过去!”
天子语气怨怪,隐有发怒之势,虞静延心中微沉,还是鼓起了勇气,道:“祝氏所为之事清白,儿臣不觉得她有罪。”
“那你说,倒是皇後找茬,蓄意开罪你夫妇了?”
如此尖锐的问题,怎样回答都不妥,虞静延没有应声,而是沉吟半晌後,开口念及旧事:
“当年母亲在世的时候,姜家的生意有一大半在她名下,酒楼丶书肆丶胭脂铺,无不经营得风生水起,母亲还常常守在柜台,亲自点银算账。那时父皇大业将成,就将要入主中原,群臣对此有微词,认为母亲身为虞侯夫人不该抛头露面,与一干末流商人为伍,但父皇却不介意,把衆臣的意见统统挡了回去。”
斯人已逝,十几年过去,昔日的点点记忆依旧鲜活得如在眼前,虞帝果然微微出神,眸中不自觉流露出怀念之色。
“儿臣斗胆,以为父皇当时百般维护母亲,其中所藏私心,当与儿臣今日相同。”
提起亡母,虞静延亦有所触动,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儿臣不愿夺人所好,更不忍看自己的妻子因为一个身份无所适从,泯灭生机。”
姜夫人仙逝後,那些生意铺面大多数回归姜家所有,但还有几处留存在皇帝手中,至今仍由心腹悉心打理。他是九五之尊,富有天下四海,不是放不下那点微不足道的百十两营收,而是借那时的事与景色,试图寻觅故人的影子。
倘若那人并未早早离开,他应该依旧会像从前一样护着她,为她扫清路上的一切障碍,而今他的儿子,不过是做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事。
虞帝久久沉默着,面庞被案边闪烁的烛火映照得明明灭灭,更叫人难以捉摸,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看开般叹了口气。
“罢了,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