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内大部分服饰都由后勤主管统一订购。 除了平时的修女服,许玉潋的睡裙也和其他修女们款式相同。 从锁骨到脚踝都被白色丝绸盖得严实,袖口虚虚束起,裙摆是经典的荷叶边,偏小的码数许玉潋穿着依旧宽松。 摔在床上时裙摆漾开,细白的小腿刚好被来人裤子的布料擦了下,许玉潋反射性地惊呼了一声。 来人似乎没有恶意,在看见他这个反应后就拿走了遮挡在他眼前的头巾。 顺手将他飘起的睡裙给抚平,英俊的眉眼微垂着观察着许玉潋身上可能存在的伤口,他问,“碰到了?” 许玉潋这时才看清从窗户闯入的是谁,他有些惊讶,“是你?” 本就生得小脸圆眼,刚洗完澡,墨色发丝沾了水汽,现在正乖觉地贴在脸上,把他这个小表情衬得更为懵懂了。 新派那边就是叫这样一个小吸血鬼来当间谍吗? 泽诺瑞斯笑了笑,“是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你的名字是泽诺瑞斯。”许玉潋也顾不得自己小腿被擦红了一片,连忙给泽诺瑞斯在床边让了个位置,示意对方坐过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在许玉潋目前所知的剧情里,泽诺瑞斯是没有出场情节的,也可能是许玉潋的角色设定下线过早,没有和他有关的戏份。 现在在许玉潋看来,泽诺瑞斯就是个中立偏好的角色。 毕竟系统给他的介绍里,泽诺瑞斯是温和的旧派,而且对方还帮助过他。 小蝴蝶对泽诺瑞斯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许玉潋的本意是以榜一的性命换取血猎信任,本质上还是在为吸血鬼做事,但这不代表泽诺瑞斯知道他的意思,或许泽诺瑞斯真的是个好…… “因为我想带你回古堡。”泽诺瑞斯侧脸看向他,黑沉的眼眸中平静无波,“待在这继续为新派的人做事,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许玉潋伸手扯被子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他完全没想到泽诺瑞斯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好像知道了也不奇怪,作为和新派有冲突的旧派亲王,自己和新派的联系被发现似乎也十分合理。 他咬着唇,嗫喏道:“我们才见过一次面,你就说这样的话,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很抱歉之前疏于管理族群内部,导致你无辜牵扯进权力斗争里。你可以考虑一下,我邀请你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单纯想要将功补过。” 大抵是知道许玉潋会犹豫,泽诺瑞斯直截了当地把打算说了出来,“族群内像你这样的混血种并不是特例,你有权利享受和其他吸血鬼同样的待遇。” “我保证,之后回到领地里我会将新派的人全部处理掉,没有人会再敢轻慢于你。” 这人大半夜从窗户闯进来竟然说的都是这么正经的话。 不愧是靠着休眠度日的亲王殿下。 系统少有地发出赞赏。 许玉潋想到自己角色设定里的童年经历。 或许当初泽诺瑞斯没有在那时沉睡,角色也就不会经历那么多不公,被周围的吸血鬼当成花瓶嘲笑了。 可惜源数据里的推算结果,到了角色生命的最后一刻,泽诺瑞斯也没出现。 许玉潋垂下眼,情绪莫名低落了些,“泽诺瑞斯,我不能跟你走。” 这个决定并没有掺杂着个人情绪。 哪怕泽诺瑞斯现在给他再多的好处,许玉潋也不能跟他离开。 因为他的任务始终是要为新派服务的。 角色的确是个备受同族欺负的小吸血鬼。 但同时他从小在新派环境的熏陶下长大,难道他就能和身为旧派的亲王共情吗。 角色他不能。 角色是个心智不成熟、极其容易被人控制的吸血鬼。 在被长期瞧不起他的新派吸血鬼任命为间谍时,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所以后来,要完成间谍任务的想法彻底支配了角色。 对于那时的角色来说,死亡也变得格外的光荣。 许玉潋的任务从许多角度来说都不可逆,不仅是因为这是无限世界所发布的任务,从角色本身的性格与背景来说,这都是既定的发展。 说完,许玉潋忽然发觉自己的口吻是不是太不客气。 面前坐着的可是亲王殿下,别人动动手指就能捏扁了他。 他想补救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手指绞在一起,只留给泽诺瑞斯一个带漩的发顶。 不过好在泽诺瑞斯依旧是之前的模样,没有因为许玉潋的拒绝表现出什么生气的迹象,他看着许玉潋发粉的指尖,沉默片刻,“是觉得好玩吗?” 许玉潋抬眼看向他,正好对上泽诺瑞斯含着笑意的深邃眉眼,心中怔愣的同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好玩?” 泽诺瑞斯也不需要回答,牵起他的手极其含蓄地落下一个轻吻,“你当然可以留在这,亲爱的修女。” 泽诺瑞斯递给他块类似于令牌的东西,银色,在黑夜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许玉潋没敢接,因为那像是银。 看出许玉潋的想法,泽诺瑞斯有些失笑,“只是颜色相同而已,它和你,以及你脖子上会被磁铁吸住的十字架一样,是个伪装得很好的小玩意。” 男人意有所指,许玉潋抿着唇接过了那个令牌,不想搭话。 “直到新派覆灭前你都可以继续这场游戏。”泽诺瑞斯说,“而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需要我的时候你可以用力捏住它,我会及时救下某位急需骑士的公主殿下,就跟中世纪那些童话书里的故事一样。” 都不需要许玉潋去编造其他的借口,或者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向别人剖析角色的伤疤,泽诺瑞斯就给他找好的理由。 把这一切都归为一个幼年小吸血鬼的贪玩,甚至愿意让他在自己的庇护下,继续做他想做的。 等到许玉潋反应过来泽诺瑞斯的意思后,床边的窗户早已经重新被打开。 窗帘飘荡在空中,似乎在告诉许玉潋,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个梦。 他匆忙放下手中的令牌两步并作一步跑到窗户旁时,扶着窗沿向外看,还能看见月光下回头对他挥手的男人。 隔着好远,泽诺瑞斯对他行了个绅士礼。 遥遥地给了窗边送别的小吸血鬼一个飞吻。 在面前时总是那样庄重,每个发言和动作都有着他待人认真的态度,可转头离得一远,似乎又变了个人,把直白的情绪靠着夜色的掩盖,偷偷传达。 许玉潋咬着唇,最终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对着泽诺瑞斯摆了摆手。 泽诺瑞斯亲王。 好奇怪的吸血鬼亲王。 …… 修女们在修道院内需要做的事,除了平日里重复的晨祷晚祷唱诗、弥撒以外,还有不少类似于修剪花园、誊抄名著的工作。 在战争发生的时期里,她们甚至需要承担医护人员的功能,不过在现在这个时期,她们需要做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了。 恰逢修道院对外开放的日子,许玉潋跟其他修女们领到了个新任务。 他们需要去往修道院接近教堂旁的善诚大道上,帮助周围学堂内今日来访的学生们理发。 修道院圣洁之地,待在这里的修女在旁人看来也是神的使者,由他们来打理学堂中入学幼儿的形象,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种美好的期愿。 去除掉旧时不洁的污秽,在发丝经过修女们剪断后,心灵与身体都得到神明的庇佑。 “标准是男生头发长度不许过三厘米,女生头发长度最长留至肩膀。” “你们这十人负责最右排的学生,应该都有经验了吧。” 许玉潋随着队伍领了把锋利的剪子和披肩,愁眉苦脸地说不出话。 路过的年长修女安慰他,“潋修女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人,第一次尝试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会剪得很漂亮呢?” 修女们理发的手艺肯定说不上漂亮。 当初书籍中记载的那些老修女们迎接新修女的仪式,老修女们的手艺别提有多难看了,按照记录的僧侣说法,她们唯一的技巧就是越短越好。 因为发丝是永远被藏在头巾下的东西,只需要便于梳理清洗,并不需要有任何美观功能。 后来的修女们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但他们平日里也只有这样的开放日会接触到理发的工作,很少有人清楚理发的要点。 工具也不齐全,普普通通的剪子和格挡碎发飘落的披肩,镜子也没摆。 许玉潋更加。 他就没碰过剪刀,更别提理发。 但因为不懂,他在面对端正坐着让他动剪刀的小孩时,拿出了百分之三百的耐心,生怕哪一下不小心,就把别人的头发给剪坏了。 许玉潋把那些头发丝当做那些小孩们的翅膀来对待。 他对自己的翅膀一向珍惜爱护,所以现在,他在努力地换位思考。 暖融的阳光下,许玉潋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指尖捻着小孩的发丝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如同平时对待花园里的花草般认真。 动作轻柔,目光温和,孱弱苍白的面容之间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如同教堂画壁中怜爱世人的神女,温暖的怀抱能挡去一切人世间的痛苦。 赫温在走廊的阴影处停留了很久。 赫温讨厌麻烦,但他并不讨厌给他带来麻烦的许玉潋,甚至会将注意力长久地留在青年的身上。 观察许玉潋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格外有趣,比任何挑衅副本关键npc都更令他感到值得记录。 从那晚和柏景发生了冲突后,他一直在思考许玉潋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角色。 脆弱的吸血鬼,胆大包天的小可怜,谎话连篇的修女…… 难以定义。 而现在,或许又可以多添一条。 美丽动人的修道院倩影。 统一而简单的纯白修女服并没有掩盖住他身上那种独特的韵味,反而是隔绝了其余的元素影响,令他干净纯粹的气质完全地体现了出来。 没有比他更像神女的人了,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只小吸血鬼。 一只被家族赶出来、无人庇护的小吸血鬼。 许玉潋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甚至对整个副本来说,都是特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