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捏着姿态,佯装不耐烦地对他说:“你怎么又来了?总是过来你不烦呀?我不是说过让你好好跟那姑娘过日子吗?”
他将花束放在墓碑上,没抬头,低声说:“我要结婚了。”
“害,多大事儿,我都知道,”我叉腰说,“看了你的婚房了,品味还不错,没事儿回去吧,下次别来了……”
许敬宇:“下次我不来看你了。”
一句话,截断我的所有唠叨。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正低头看着墓碑上的我。
那是十九岁的我,扎着一个马尾,笑得春风得意。
许敬宇似有似无地叹息了声:“你还是十九岁,而我已经而立。”
我眨了眨眼睛,让眼泪流回眼眶,安慰他:“差不多差不多,你还是那么帅。”
“对不起啊,”他抬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一手的冰凉,“骗了你那么久。”
我:“?”
有什么话要在我死十年后交代吗……?
似乎陷入古老的回忆,许敬宇脸上露出一个如少年人般羞涩的笑容,低下头,说悄悄话似的,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小声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
可许敬宇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微微闭眼,在墓碑上留下轻轻的一个吻:“再见了,言言。”
都这个时候了话就不要只说半截。
见他要走,我连忙追过去,亦步亦趋地跟他在身后追问:“你话说完啊,什么时候,在哪里,你小子那么早就喜欢上我啦?”
然而,他听不到我的声音,而我的身体却随着他远去的脚步越来越轻,逐渐变成松散的气泡,一点点随风飘走。
鬼是靠尘世间的人的执念活着的,执念停止而鬼消失。
原来最后一个对我怀有执念的,是许敬宇。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即将归于世间万物成为虚无,可那双眼睛仍旧不死不休地盯着那个下山的背影。
那样宽厚,那样挺拔,在没有我陪伴的日子里,终究长成大人模样。
“许敬宇,新婚快乐。”
我欲言又止,轻轻地说。
一阵风吹起来,许敬宇顿住脚步,回头。
墓园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下山的路上,许敬宇想起那一天。
市一中新生报到,他去班主任办公室帮忙拿材料。
班主任办公桌的对面,有位老师正在对新入学的女儿耳提面命,而被训话者一直在撒娇。
那女生穿了粉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在脑后轻轻摇晃,哄人似的笑了笑,眼睛如月牙弯弯,嘴唇的弧线像个括号。
特别可爱,特别鲜活,特别娇俏。
宛若一个奇迹在他的生命里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