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檐修听见后,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又花了足足一刻钟,才勉强将人安抚,好说歹说哄着他吃了一点点糊糊。
而后,沈檐修又找到陆祈绵的主治医生。
在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的办公室里,沈檐修第二次问医生,能不能自己亲手给陆祈绵做一些吃食。
“十八岁时他就喜欢吃我做的饭,即便有时候做得不好,他也不会嫌弃。”
“我想,如果是我亲自动手,他可能会……”
医生推了推眼镜,用严肃的语气打断沈檐修接下来的话。
金发医生推了推银边眼镜,镜片后的蓝眼睛闪过一丝无奈。
他告诉沈檐修,病人出仓后有强制无菌期。
这个期间,陆祈绵吃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商业辐照灭菌后才能食用。
主治医生用略微蹩脚的中文说:“我理解你们伉俪情深,他会对你亲手做的爱心餐更感兴趣。”
“但很遗憾,这样有感染风险。”
“你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感染的后果吧?”
沈檐修听后身躯一震,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只能打消念头。
自此,每天哄着陆祈绵吃饭跟行走训练,成了场无声的战争。
每天的无菌餐翻来覆去也就那几种,那些重复的糊状食物,让陆祈绵厌恶到看见都会干呕的程度了。
他这么温驯的性格,都在某天傍晚,忍不住跟沈檐修抱怨,“我能不能不吃?”
“那个白粥喝起来,有一股腐烂的肉味。”
他说这话时喉结滚动,仿佛强忍着恶心。
沈檐修只能轻声说:“再坚持一下,等过了这段日子,想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
他的耐心无穷无尽,已经魔怔到语气词都斟酌的地步了。
现在的陆祈绵身体太脆弱,抑郁让他情绪敏感,眼泪总在眼眶里将坠未坠。
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情绪过激,但沈檐修发现,陆祈绵从无菌仓出来后,依赖就像疯长的藤蔓。
陆祈绵开始跟沈檐修讲条件,要沈檐修有接触后,才肯吃饭。
起初只是像试探春水的柳枝,轻轻一触便分开。
后来陆祈绵便不满足于这样转瞬即逝的触碰。他苍白的手指会追着沈檐修的指尖,直到整个手掌都贪心地覆上去。
再后来,陆祈绵连这样也嫌不够,他总是眼里盛着渴求,对沈檐修:“真的不能抱一下吗?”
不怪陆祈绵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他在暗无天日的无菌仓里待太久了。
在呼吸都要经过层层过滤的环境里,陆祈绵被病魔折磨到脱相,曾经白皙的皮肤如今斑驳得像褪色的墙皮。
极度的自卑下,只有触碰到真实的沈檐修才能消减,才能确信自己还活着。
可是沈檐修连呼吸都屏住,每次靠近前都要反复消毒。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在两人身上,每天几分钟接触时间里,沈檐修会趁机戴着无菌手套帮他涂医院开的润肤乳。
因为陆祈绵很排斥照镜子,这些事只能沈檐修来帮他。
像对待易碎品般轻轻拂过那些脱皮的部位,并顺便安慰陆祈绵,“不要躲。”
“无论陆祈绵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他。”
温柔的嗓音扫去陆祈绵的自卑。
他闭着眼,眼皮轻颤,任由沈檐修那双戴着手套的手,在自己伤痕累累的皮肤上游走。
住院的日子到底是比无菌仓内的日子好熬许多,毕竟沈檐修一直在身边陪着。
他会给陆祈绵讲睡前故事,会时不时给新家添置小物件时,询问一下陆祈绵的意见,让他来做一些选择。
陆祈绵身体稳定变好,在此期间他甚至跟林夫人通了一次视频。
林夫人提过很多次,也被沈檐修拒绝了很多次。
后面还是陆祈绵无意间发现,主动告诉沈檐修,他也想跟林夫人说说话,
视频通话这天,沈檐修亲手给他戴好帽子,将手机三番四次消毒后才递给他,并全程陪同在身边。
倘若陆祈绵露出一点不适跟不开心的表情,沈檐修就会结束这通远跨大洋的通话。
林夫人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时,陆祈绵不自觉地揪紧了病号服。
他有些紧张,好在林夫人只是很温柔地询问陆祈绵,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沈檐修陪在他身边有没有尽心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