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蛊虫并不在菰蒲身上。
烛火熄灭后?,裴昭躺在榻上,毫无困意,一个劲地想着菰蒲的意图。但无论卫婴怎么用刑,都?没从菰蒲的?嘴里撬出半点线索,王府的?谋士也毫无头绪。自己仅靠空想,自然?什么也想不?出来?。
卫铮铮泡了?一壶安神药,问?道:“当时,裴小姐为什么要让蛊虫种在自己身上?”
裴昭想都没想就道:“殿下因为救我?,才受了?那样重的?伤。”
“这么说,裴小?姐是因为感激?”
这时,裴昭却有些犹豫:“……或许是吧。”
卫铮铮吹着瓷盏上飘出的?白?烟:“我?和阿兄跟着殿下,也是因为感激。”
“我?……不?全是感激。”
裴昭握紧瓷盏,看着药汤里倒映的?面容,望着望着,水面映出一张模糊的?脸,一双无情的?桃花眼中凝着霜意,阴冷而恶毒。
裴昭急忙眨眼,水里的?面孔又重新变成了?自己。
烫热隔着杯壁传到?手心,驱散深秋的?凉意。
喝完安神药后?,裴昭问?道:“卫姑娘,殿下和王萼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王萼是不?是殿下的?门客?”
卫铮铮答道:“王长史不?是门客。但王长史的?父亲王修,和殿下过去?有交情。至于交情如何,大概只有殿下才清楚。”说完这句话后?,卫铮铮坐回榻上。
夜里的?风拍打在窗棂上,好似兽类的?呜咽。
裴昭犹豫了?一会,问?道:“卫姑娘生日时,便对王萼颇有敌意,为什么?”
对面沉寂片刻,才回道:“殿下不?喜欢王长史,我?作为殿下的?死士,自然?也不?喜欢。更何况,法场时那样危急,裴小?姐怎能把他?的?性命置于你之上?他?是救过你的?命么?”
卫铮铮少见地语气起伏。
“王萼在京城帮过我?许多。”裴昭轻声道。
“裴小?姐过去?出身名门,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对世家子弟不?过举手之劳,但对寻常人来?说,却要用性命才能回报。更何况,裴小?姐怎不?知王长史别有所图?毕竟他?和殿下以前还……”卫铮铮意识到?自己失言,“对不?住,裴小?姐。”
“宗室也好,世家也好,与人相交,都?是别有所图。殿下和我?……”裴昭微微一顿,“也不?过是因为交易才在一起而已。卫姑娘,你做死士,图的?是什么?”
“殿下对我?和阿兄,既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恩。”卫铮铮声音轻柔,“裴小?姐,若是交易结束,你们家的?事情查清……你还会留在王府当门客么?”
裴昭久久沉默,半晌,才道:“我?不?喜欢京城,我?……会回到?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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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方觉夏登门拜访,说:“裴小?姐,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把蛊虫引出,但这种方法,或许会导致蛊虫立刻暴动……某只有三?成把握能让裴小?姐安然?无恙。”
裴昭叹气。
若是有六七成,倒可以一试,但三?成,实在太小?。
方觉夏一脸苦相:“某从未想到?,菰蒲的?嘴会那样严实,无论卫统领怎么用刑,都?不?肯透露另一只蛊虫在哪!可菰蒲没有亲眷,有谁能让他?做到?这种份上?若是追求利益,可整个岭南道,没有人能比殿下给他?的?更多……更何况,菰蒲小?时候还是殿下救下的?,也不?知何人能收买他?,令他?背叛。”
裴昭便道:“虽然?我?从未审过人,但看过不?少卷宗,或许能帮忙审一审他?。”
“某会去?禀报殿下。”方觉夏立刻道,“裴小?姐,殿下今日刚醒,你要见他?一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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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抵达偏殿时,殿内恰好走出两人。前一人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穿着绯衣官服,步伐快而从容,后?一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容貌端正英武,穿着一身朴素的?深灰色布衣,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裴昭垂着眼走路,脑子里在想审讯的?事,但布衣青年的?目光,却直刮刮地看过来?。即便裴昭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这人目光狠戾,像是出身军中。
等裴昭抬眼回望,那布衣青年已先一步离开,唯余一道高健的?背影。
“裴小?姐,那位是楼节度使。”方觉夏道,“是私自来?的?邕州。”
一面银色绸面的?巨幅屏风挡住了?去?路。方觉夏停住步子。
“殿下在里面。裴小?姐去?吧。”
帐幔外的?桌案上放着未来?得及收拾的?茶碟。刚才的?三?人估计便是坐在此处商谈,裴昭原想在此坐下,清灰的?薄帐后?传来?崔珩平冷的?声音:“裴小?姐,进来?吧。”
窗外灌入的?风将纱幔吹得呼啦啦作响,吹灭了?三?彩灯上的?烛火,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裴昭掀开帐幔,抬步往内走去?。仍旧穿着寝衣的?崔珩正提笔在宣纸上勾画着,这时,放下紫玉狼毫,轻声道:“坐这边。”
裴昭他?对面坐下,打量着他?。青年面容苍白?,唇色极淡,看上去?极是憔悴。
裴昭刚想问?一问?他?的?身体如何,崔珩却先开口道:“裴小?姐,双生蛊痛不?痛?”
“不?疼。”裴昭摇头,“殿下呢?你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崔珩温声道,“方郎中说,菰蒲原本要将蛊种在我?身上,但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救我?,我?不?想欠你人情。”裴昭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