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
或许真的有些醉,裴昭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俯身端详着上面的纱布:“上回见面时没见过。这纱布看上去也?刚换没多久,殿下,怎么回事?”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腕间,崔珩喉头微滞,随即,默默抽回手:“不是什么要紧事。裴小?姐,他们等着你回去玩飞花令,还留在这做什么?”
“殿下不说,差点忘了他们。”裴昭淡笑着,看向在夜风中摇曳的四角纱灯,“殿下也?早些回去。酒后?不要吹太长时间的风,否则,对身体不好?。”
“可本王身体好?不好?关?裴小?姐什么事?”他冷笑。
“因为……殿下答应过的,交易没结束时,会好?好?活着。”
“只是为了交易么?”他轻声问道。但还不及对方开口,便?转身走?向了雅间,像不敢听到答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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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内的官员正在弹琴作乐,丝竹声此起彼伏。见崔珩回来?,手里的动作立刻一停,屋里落针可闻。邕州别?驾李勋上前道:“方才下官出去寻了一圈,没寻到殿下,大家喝了些酒,故而才弹琴作兴。”
“给本王拿一张琴。”崔珩面无表情地坐下。
李勋连忙把自己的那副抱了过去:“殿下,下官的这副琴叫——”
惊绝的琴声冷冽得如同冰湖上折转的月色。
李勋愣愣地看着抚琴的手。
一曲终了,李勋忍不住赞道:“殿下的琴技真是天下一流,下官由衷佩服。敢问这支曲子叫什么?”
“是《春日?宴》!”醉醺醺的薛嘉言开口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殿下弹得虽然好?,但情不对,所以,弹得也?不算好?……”
《春日?宴》是名曲,李勋自然听过,只是他未曾想到,这样情深的曲子竟能被?弹得如此无情。
崔珩挑眉问道:“薛司仓,那该怎样弹。”
薛嘉言把琴抱到一边,含笑看向周容:“该像我这样……”
琴音如春日?莺啼,沉寂的雅间终于欢快起来?,有人起哄道:“某早就看出薛娘子和周司功情投意?合!”
周容默默地看向窗外,脸色通红,过了一会,又把视线移回到薛嘉言身上。
“想弹这样的曲子,得在心里想这些人……对殿下来?说……就比如,袁……”
刺耳凄厉的琴音把薛嘉言从醉酒中拽了出来?。
琴弦断了一根。
法场
陈家家眷斩首时正是晴日,围观的百姓把行刑的法场围得密不透风。
“殿下安排了比以?往三倍还多的侍卫,怕是有人会劫法场。”卫铮铮的手牢牢地放在刀把上,绷得青筋凸起,“可这些只是陈刺史的家眷而已。”
被绑缚到刑场的十九人,是刺史陈斯正的双亲、子女、妻妾。有的已经?彻底哭不?出声?,有的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愣愣地看着。当时他们被从陈府带出时,一个个满身锦绣。现下则是灰头土脸,若不?细看他们娇嫩的肌肤,与寻常百姓亦无甚分别。
崔珩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托着下颌,静静地望着日晷。
日晷前?的周容喊道:“午时二刻已到!”
再过一刻钟,便是问斩的时刻,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卫铮铮低声?问道:“裴小姐,这陈斯正真的会来么?”
裴昭摇头:“若是真的有心?自首,早就自首了,哪会等到这种时候……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从人群中钻出来,慢慢走上前?。
“下官陈斯正,恳请见晋王殿下一面。”
陈斯正看上去过得并不?好?,声?音比起在鬼市时低哑不?少,身形也?更为瘦削。围观的百姓一听到他的话,立刻将菜叶和鸡蛋“哐哐哐”地砸过去,大骂道:“就是他把赈灾的银两克扣了!”“听说他家的夜壶都要五百两!”
两名侍卫把陈斯正挟到法场中,从头到脚也?都是蛋液和残渣,看上去极是狼狈。
陈家眷属见他来了,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呼号。“老爷!老爷!你快让晋王开开恩,放了我们!”“爹!”陈家的小儿子喊道,“爹你快让他们放了我!”但陈斯正不?为所动,只是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朗声?道:“殿下,下官有一事想要禀报。”
“陈刺史请讲。”
“殿下,事关大周皇族,恐怕……无法让他人知?晓。”陈斯正神情严肃。
“刺史有话直说,若是有不?妥之处,本王自会处理好?后果。”崔珩面无表情,“本王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陈斯正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殿下,事关皇室兴衰,下官……实在无法说出口。”他将信笺高高举起,“下官已将之写在信中,恳请殿下,谨慎处理!”
事关皇族,在场的官员都开始交头接耳,场下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崔珩站起身,抽出佩剑,剑穗上的血色宝石晃动不?止,折射出璀璨的光晕,“本王方才是不?是说过,有话直说。”
陈斯正扔掉信笺,骤然道:“动手!”
原先押解他的两名侍卫一跃而起,兵分二路,向崔珩刺去。
“崔韫晖!”裴昭惊叫出声?。
下一刻,眼前?的桌案被从天而降的长剑劈作两半。
三道黑影携着银光逼近,卫铮铮把她?护在身后,挥剑迎敌。不?过片刻,剑锋便割开一名刺客的脖颈,血花蓬勃喷洒,其余二人见了,皆退后一步,转身向王萼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