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旺家缓缓地裂开嘴,舔舔嘴角,在一片腥甜当中昏死过去。当天晚上,白河生产队炸开了锅。向来舍不得点煤油灯的人家,也不计较那点煤油了,扯着嗓子,就开始说半夜的热闹。没出门的老人小孩,瞌睡也没了,搬着小板凳,目光灼灼地听着。≈ot;哎哟,你们是不知道,第一个进去的就是王家人,他们家离农具房最近,也是最先发现起火的。王大王二看到自家弟媳,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打。≈ot;≈ot;彭旺家这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竟然就敢偷王三媳妇。啧啧,那王三再窝囊,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家里的男人站出去,那还了得。≈ot;≈ot;彭旺家被打得七窍流血…什么,死了?没有,没有,有队上的干部在,怎么会让出人命,不过,谁也没拦着。人家王家门前绿油油,还不兴人出恶气了。≈ot;≈ot;…嘿嘿,也是王三这几天不在家,要不然,今天这事一闹,他怕是更没脸。≈ot;≈ot;…彭寡妇听到消息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彭旺家已经被打得像个猪头。≈ot;≈ot;你说王三媳妇啊,王家那两个嫂子是吃白饭的啊,还有王家那个厉害的婆婆,三个女人起齐上阵,只差把王三媳妇挠瞎。那脸哟,啧啧,女人就是心黑手黑。≈ot;这类似的对话,发生在生产队的上百户人家。而始作俑者,则是坐在床边上连连吸气。≈ot;让你逞强,活该。≈ot;周小满一边给余安邦揉着胳膊,一边骂他。罪有应得≈ot;我也没料到彭旺家那瘦猴似的,力气就那么大。我用个木板子挡着窗口,他愣是差点撞翻我。≈ot;余安邦也委屈。傍晚,他去王家坐了坐,知道王三这几天都不在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回来后,就与周小满做了商量。两人推测一番,将彭旺家最可能去的地方都做了预备方案。最后,跟踪到了人,他们就按照事先的方案行动起来。周小满负责用结实的横木将大门卡死,余安邦则负责将后路堵死。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就开始点火。点火也有讲究,不能真放一把大火。要不然,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可火势太小,又不能引起社员的重视。两人又是点火,又是扇风,总算让浓烟冒出去了。也是天公作美,月光还算大,两人弄出的动静又不小,很快就被住附近的社员发现了。≈ot;咱们这回真是有老天爷相助,≈ot;周小满想起今晚的事,忍不住笑,≈ot;最早发现的,刚好是王家的人。那王大,又向来与队上的保管不合,看着门上没落锁,就要趁机冲进去搞事情,哪里知道,屋里有他自家人。≈ot;余安邦也笑了。王家老大读了一年高中,自认比队上不少人懂的多,一直想进队上的领导班子。可他家往上两代,成分不好,国家干部自然是当不成了。为此,他没少说酸话,逮着机会,就要找找队上干部的茬。这回发现保管员的差错,当然不肯错过。事情就是这么凑齐,王家见了屋里偷情的两人,又气又羞又恼之下,哪里能轻易收场。一场混乱,持续了大半个小时。≈ot;你的手,明天要是肿起来了,我就去国营药店给你买点药油擦一擦。≈ot;周小满说着,就松开手。余安邦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他一把将人拉住,语气里满满都是委屈。≈ot;小满,我手腕快要断了,你再给我揉揉吧,你刚刚揉那一会,我感觉舒服多了。≈ot;周小满狐疑看他。≈ot;真有效?≈ot;≈ot;百分之百有效。≈ot;周小满哼了一声,拉过某人的右手,继续揉捏。余安邦嘴角悄悄翘起一个弧度。他一边享受着媳妇的贴身服务,一边脑子里冒粉红泡泡。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之前农具房里,那对野鸳鸯弄出的动静。念头一起,从脑子到身体都直接当机了。他下意识拉住周小满的手,话就脱口而出。≈ot;小满,我们睡觉吧。≈ot;两分钟后,屋里就响起了惨叫声。对面房间的余秀莲咧嘴笑了。她的乖孙孙啊。第二天,整个白河生产队最热闹的话题,依旧是昨晚的事。倒不是大家闲得没事干,到处串门子,而是王家所有男丁,包括临夜赶回来的王三,乌泱泱挤到彭家,开始打砸。绿云笼罩的王姓男人女人们都疯了。她们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了彭家的物什上。门窗砸掉,碗筷扔掉,衣柜推倒,就是他家后院喂的那几只鸡,也没能幸免。彭旺家当然不在家,他连夜躲了出去。只可怜了彭寡妇,被几个女人按在地上,衣服扯得稀巴烂,头发也在混乱中被薅了不少。等彭家几个宗亲得了消息赶来,彭家已经被砸得个七零八落。不过,他们便是来得早,那也是没有脸说话的。都偷人家媳妇了,砸了你家是轻的。要照以前旧社会,男人女人都直接浸猪笼。王家众人出了口恶气,就甩甩袖子走人。他们还有一堆事呢,那王三媳妇家,也要给她们一个交代不是。周小满一家人站在前院,看着王家众人走了,这才回了屋子。余秀莲颇为感叹。≈ot;王家这回算是彻底没脸了,他家那个媳妇,好像就是隔壁大队的吧,怕是也落不着好。≈ot;当然落不到好。世道对女人,总比对男人更严苛。彭旺家挨一顿打,最多被人指着鼻子骂两句,可王三媳妇不同了。她这事一出,肯定要连累得整个家族。说句难听的,以后她家的闺女,一般人都不敢娶。男方家一问,掉头就要走。≈ot;这也是自作自受,没有谁压着他们。≈ot;余安邦没有半点同情心,也没有半点愧疚。就是他不揭穿,依着彭旺家的狗胆,不用多久,也会被人撞破,他只是让时间提前了一点。周小满与余安邦想法基本一致。贱人天不收,他们收了,咋地。这一场热闹,在白河生产队足足闹了好几日,才消停下来。日子依旧要过,队上的棉花地,茶油地,田里,活计一点不少。该上工还是要上工。生产队的话题,依旧是彭旺家偷人这事。彭姓与王姓的人见面,自然是眼红,三两句话就能起冲突,都被队上的干部以谁耽误生产,谁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的坏分子压下去了。余卫红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那是一天傍晚,周小满与余安邦正在往家里挑水,余秀莲一脸高兴跑回来。≈ot;卫红回来了,你们都过去看看,要是能帮上忙,咱家也伸伸手。≈ot;一家人去了余有粮家。余有粮一脸疲惫地坐在八仙桌前,似乎在交代着什么。听到动静,勉强挤出两丝笑,与他们打招呼。周小满的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余卫红身上。不过几天的功夫,余卫红的下巴就尖了。因为突然瘦了,颧骨就尤其显高,整个人看上去,颇为骇人。此时,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ot;卫红,你还愣着干啥,你二姑给你送了点鸡蛋补身子,快谢谢人家。≈ot;刘秋香突然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开口说话。≈ot;谢什么,谢安哥一家没害死我。≈ot;余卫红突然活了过来,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周小满。≈ot;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这个——≈ot;≈ot;砰——≈ot;≈ot;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ot;余有粮重重一拍桌子,只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跳动。≈ot;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都怪我,我做什么了,我说了多少回了,我就是路过那里,是那些红卫兵发疯——≈ot;余卫红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尖叫。都是自己作的余有粮气得脸都青了。他腾地站起来,一巴掌就朝余卫红脸上招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