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两人的争吵戛然而止。周遭也响起了抽气声。原先看热闹的社员们,脸上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慎重。“你,你竟然敢打我!”余卫红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向周小满。“下回再乱说话,就不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周小满神色平淡,“别说你是我表妹,你就是我亲妈,也要承担后果。”“我跟你拼了,你这个臭女人。”余卫红失去了理智,像头发疯的牛,猛地就朝周小满扑去。周小满吃了一回亏,早就准备着,见人袭来,飞快地闪开。余卫红扑了个空,却是止不住身子的去势,一头扎进了田里。等她挣扎着爬起来,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见她半边脸都是烂泥,头上还可笑地顶着几朵紫色小花。余卫红又气又羞又委屈,她理智全失,捡起一旁的镰刀,对着周小满的脸就挥了过去。众人惊呼起来,周小满也变了脸色。她腰一猫,险险躲过。镰刀带起来的风,又朝着她追来。到了这个时候,周小满已经动了肝火。人家摆明了是拼命的架势,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是以,她仗着个子矮,灵巧地避过镰刀,人就闪到了余卫红的身后。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腿,对着余卫红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过去。等余卫红身形踉跄站不稳之时,她飞快地夺走了她手里的镰刀。余卫红见自己的镰刀被夺,却半点不肯放弃,自由的两只手,毫不客气地就朝周小满抓来。周小满哪里会让她打到,扔了碍事的镰刀,左右两只手齐上,堪堪将她的两条胳膊都反剪在身后。“啊,我的手…断了…”余卫红吃痛,扭曲着脸,尖叫起来。周小满却是半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这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却是歹毒得很。刚刚那镰刀,分明就是冲着自己的脸来的,要真被她伤到了,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还动手不?”她加重手上的力道。余卫红的叫声更大了,她憋红了脸,却是不肯开口认怂。周小满手下的力道就更不留情了。“痛,你松手啊——”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周遭的人看着有些不忍。有人劝道:“小满啊,你表妹刚刚也不是故意的,你就算了吧。”“就是,卫红这女娃子,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也得理饶人。”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劝周小满。周小满快要气笑了。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今天人家是对着她这个曾经学过跆拳道的挥镰刀,要是对着原身,怕是脸早毁了。想到原身在山里丢了性命,周小满的眼神更冷了。“我也不为难你,你道个歉,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放你一次。”余卫红梗着脖子,两只眼睛喷火,没有半点歉意。周小满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身旁传来余秀莲的声音。“小满,你快松开,卫红也不是故意的。你弄疼她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忧,余秀莲说话都带着颤音。周小满难得翻了个白眼。“你确定?”“小满,你听妈的话,就放了卫红吧,她知道错了,妈替她给你道歉行不?”周小满彻底没话说了。人懦弱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救了。眼见余秀莲急得眼睛都红了,周小满暗叹一声倒霉,就松了手。“我——”她的话还没完,忽觉耳边有一阵疾风袭来,周小满下意识往后一退,就听到一声痛呼声。她抬头看去,就见余秀莲右手抱着左臂,满脸痛苦。周小满蹲下身一看,就发现余秀莲左臂衣裳,已经隐隐有血渍浸出。众人也都唬了一跳。有让拿锅灰止血的,有要去叫队长的,现场乱成一锅粥。被挤在人群外的余卫红也白了脸。看着那嫣红的血,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哆嗦着,手里的镰刀掉在了地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喃喃念叨着,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搭理她。余卫红茫然地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周小满身上。是了,都怪周小满!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来,都是她的错,她不会放过她。余卫红死死地盯着周小满。可惜,后者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余秀莲身上,并没有与她有眼神交涉。眼见周小满扶着余秀莲离开了,余卫红动了动脚,也准备离开,肩上就多了一只手。“卫红,今天这事,真不赖你,婶子都知道。诶,你嫂子她…算了算了,到时候,婶子帮你说话。”对上彭寡妇状似关怀的脸,余卫红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彭寡妇依旧笑着,等人走远了,才重重地呸了一声。“装什么装,等成了我彭家的媳妇,看怎么收拾你。”有什么别有病余秀莲的血很快止住了,可赤脚医生的话,却让周小满忍不住皱眉。“你婆婆只是外伤,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大关系。但是,她身子虚的很,一看就气血不足,贫血是肯定的。要是可以,最好吃点补气血的药材,党参当归红枣之类的,效果肯定好。要是能上县里的卫生院检查,就更好了。”去卫生院当然没问题,问题是家里没钱啊。在周小满的记忆里,自己全部家当加起来,也就两块多不到三块,她婆婆手里有没有钱,只看家里的摆设,和她身上地图一样的衣服就知道。“我晓得了,谢谢张叔。我会想办法的。”周小满只能这么回答。张鹏摇摇头,收拾东西就走,并没有多问。余秀莲的身子,确实是虚的很。现在还勉强能扛住,等年纪再大一点,就知道厉害了。不过,这个年代,能勉强填饱肚子已经是万幸,哪里能吃上金贵的药。再说,余家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穷,他提的那些建议,也就只是提提罢了。他知道余家办不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年头,谁家都过得苦哈哈。自己不要出诊费,已经够仁义了。这如今啊,有啥都好,千万不要有病。张鹏是叹着气走的。送走人,周小满开始收拾张鹏留下来的草药。她粗略看了看,发现是炮制后的艾叶,仙鹤草之类的草药。也就小小的一包,外用。这点东西,张鹏收了九毛。这个时候的九毛钱,够买一斤肉,两斤小排,三四斤面粉。当然,还要另外搭上肉票粮票。九毛钱在这个年代的购买力,可想而知。可在原身的记忆里,生产队每天上工,不偷懒怠工,一年到头,也就能分到二三十块,这还是收成好的时候。当然,前提是必须是壮劳力,像自己与她婆婆这种,能分到十来块,都要笑醒了。所以,要全指望生产队的那点工分,她们家只会越过越穷,就像眼下的余家。看来,她得找时间去山里转一转了。前世,从孤儿院出来后,她就一直跟着退伍在家的老头子生活。老头子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中医。老头子把耳濡目染的东西又教给了她。她不敢说与中药师比,可也比普通人强上不少。要是运气好,能遇到贵重的药材,那改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周小满沉浸在思绪当中,一抬头,就对上余秀莲不安的脸。她有些无奈,问道:“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没什么,”余秀莲飞快地别开眼,“用,用了不少钱吧,我就说我的伤没事,用锅灰抹一抹就行。”后面这句,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周小满扶额。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是快要死了,谁都不想用药。抹锅灰这样的操作,在农村也是普遍了。可余秀莲胳膊上那么大一口子,她还怕感染了呢。“没事,上药放心点,”她尽量安慰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余秀莲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偷偷打量周小满,对上媳妇的目光,又飞快收回去,等周小满不留神,又偷偷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