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你在这里生活过。
你看到溪水,想起的不是「桃花流水鳜鱼肥」,而是洗不完的衣裳。
行过麦田,想到的也不是「麦穗初齐稚子娇」,而是下地时皲裂的脚。
你不要燕珩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在小道上,每走一步,心中的畅快就多一分。
老宅门口有一条小路,蜿蜒着向山里爬去,用手描摹,可以勾勒出其中的曲折和颠沛。
那样的路,你如今不必再走了。
你停在家门前,轻轻敲着门。
「来了!」
是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她一手开门,一手擦着围裙,许是正在洗菜。
见到你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你却笑得和煦:「娘,好久不见。」
皇帝不信任你,他要你亲自杀了父母,好证明这颗「孤臣」的真心。
你本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真当见面的时候,纵使他们曾毫不犹豫地将你抛下山崖,你却做不到毫不犹豫地送他们下黄泉。
人心啊……
莫说旁人的心,便是自己的心,也未必看得明白。
你娘擦围裙的动作刻意而窘迫,她问:「妹儿,怎么回来了?」
她略过那些对你的加害,亦不关心你为什么还活着。
之所以对你这么客气,是因为你长大、她老去,而她不知道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娘不曾读过书,活到现在靠的几乎全是本能。
唯一被她克服的本能,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她于此处受了教化,爱儿子,不爱女儿。
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掩盖不了森森冷意。
「我回家,娘不高兴吗?」
骇得她后退一步,惊慌失措地喊着你爹的名字。
故地对你来说还是危险了些,不仅戴不上面具,还险些露出原形——
恐惧的、弱小的,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指望父母垂怜的孩子。
你爹看到你出现,反应很大,他目露凶光:「你想干什么?」
仿佛只要你敢流露出一分怨恨,他就会再杀你一回。
可惜,你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你爹在看到你身后抱剑而立的燕珩后变得慌乱,他那还能杀你一次的气势瞬间瓦解。
那座你曾以为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高山从此灰飞烟灭。
你问:「爹娘在害怕吗?」
你爹强装镇定:「怕?天底下就没有父母怕孩子的道理!你以为带着个江湖人,打打杀杀的,就能吓住我吗?我要带你去见官,让官老爷来判,不孝是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