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谁疏谁亲。
闻言,封温玉没再继续问下去,人都是会有偏袒的。
她来舅舅家小住,但舅舅身有官职,一直忙碌在外,府中大小事都是舅母操办,整日招待她和替她费心也都是舅母,不论舅妈的这份亲近其中是否夹杂着利益牵扯,她都不由自主地和舅母更亲近一点。
而且……
封温玉心中其实是有点嫡庶偏见的。
嫡出和庶出真的不能一概而论,于她而言,她正儿八经的表亲,其实也就周迟柏一个而已。
但她不傻,不会将这些话付诸于口。
封温玉安慰道:“舅母这些年能将府中上下都打理得妥当,今日这事也会处理好的。”
周迟柏闻言,稍微露出一点歉疚和不好意思:
“本该是我来陪表妹散心的,却是让表妹替我费心开解了。”
她们到了二十四桥时,日色也彻底暗了下来,然而坊市挂着红灯笼,湖面上也皆是河灯,明亮如白昼。
封温玉下马车时,就见到这一幕——
青砖拱桥,湖面画舫,有文人倚靠在船只上,任由船只飘过拱桥,洋洋洒洒落下一首诗,阁楼上有伶人扔下手帕,娇娥探出头来,掩唇笑着,声音跟着飘了好远:“宋大诗人,下次能不能替奴家做一首曲子?”
封温玉被这一繁华景象惊住,片刻才回神来,天下月色三分,扬州独占其二,果不虚传。
周迟柏见状,不由得笑了两声:
“如何,没叫表妹失望吧?”
封温玉摇头,从惊艳中找回声音:“岂止是没失望。”
她还记得书瑶的请求,顺着人群朝湖边走,全然没注意到阁楼上有人看见了她,正一路不停地朝她赶来。
封温玉好不容易挤到湖边,河灯都是周迟柏替她买来的,一共三只,她的两个奴婢都不曾落下。
他站在湖边,时刻注意着人群,他肌肤冷白,此时却有点泛红,额间也溢出些许薄汗,被人群拥挤得颇有些狼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替她挡住一块空地,自己的衣摆都被湖水浸湿了些许。
封温玉蹲下身子,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迟柏也恰在这时回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周迟柏蓦然一怔,小姑娘身处万千灯火中,华灯如星雨,映得她脸庞些许朦胧,偏那双眸子格外透彻明媚,将四周景色衬得黯然失色。
周迟柏堪堪偏头,他低眸微微抿平唇,掩饰住那一刹间的怦然心跳声。
有人在这个时候终于赶到跟前,他仓促地喊:“……封姑娘。”
见到来人,封温玉眉眼间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下来,她轻颔首,客套也疏离:
“裴公子。”
裴砚察觉到她的冷淡,有片刻的无措,他稍顿,呼吸稍微平缓,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当日母亲之举,非我本意。”
见封温玉没有一点动容,他眸色些许黯然,但他还是说:
“封姑娘于我有恩,再如何报答都不为过。”
封温玉有点莫名其妙,她直接道:“裴夫人已经送过了谢礼,裴公子日后不必再提此事。”
她本来也没打算和裴砚有什么交集。
裴砚脸色有些微白,他很清楚,一旦没了这所谓的人情,他和封温玉也就没了任何联系。
两人本就是萍水相逢,他如果不做点什么,两人或许真的只是过客。
裴砚终于看见了书瑶手中的河灯,他有些笨拙地问:“封姑娘要放河灯?这是我刚才诗会赢得的河灯,送给封姑娘。”
封温玉这才看见裴砚手中拎着一个兔子河灯,这个河灯做得栩栩如生,她的生肖便是兔,于是,她平日也很是偏爱兔子元素。
但封温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的态度很明确:
“谢过裴公子好意。”
话落,封温玉重新蹲下身子,她点亮了河灯,将莲花河灯推入了湖面,由着河灯慢慢漂远。
裴砚站着没有动,这是他人生中罕见地被人拒绝,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处。
视线有些暗,封温玉无奈,她抬头看向裴砚:“裴公子能稍微移点位置吗?”
裴砚迟疑地退了一步。
然后越发地挡住光了,封温玉彻底被挡在他的阴影下,她有点纳闷——这是个呆子吗?
封温玉正欲再说点什么,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桥对面的人,她蓦然一顿,话音尽数堵在了喉咙之中。
顾屿时立在拱桥对面,他眸色沉沉地望着这个方向,不知看了多久。
就在这时,湖面上有两盏河灯撞在了一起,叫湖水泛起浅淡的涟漪。
沐凡惊呼:“哎呀,主子的河灯!”
封温玉下意识地看过去,当认出来被撞的那一盏河灯是属于她的时,她衣袖中的指尖不着痕迹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