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厅灯火通明,明礼居却晦暗无光。毕竟是除夕夜,平日再孤僻的人,今日也得被热情的兄弟姐妹叫出门。
唯一一间亮堂的屋舍,是间温馨的庭院。
季惊鸿飞得太急,落地没刹住车,咚地摔在地上,疼得酒都醒了三分。凤吟红光亮过一瞬,随即嗡嗡震动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季惊鸿赶紧将那剑捡起来,抚慰式地在柄上揉了两把,“不怪你,是我飞太快了,没事啊。”
凤吟显然对此很受用,又刷刷闪了两下,不知是委屈还是撒娇,终于不发出动静了。季惊鸿将其放好,正要敲门又想起自己还没化形,而等他手忙脚乱地将一切整理妥当,门却自己开了。
屋内的人仍是一身黑,一点都没有新年的喜气,节日在他这儿似乎没有概念,若不是身後那点快熄灭的灯火,他整个人都快融进了夜里。
季惊鸿心脏一酸。
“喝酒了?”乌霜落鼻尖钻入清淡的酒香。
“去珍馐厅喝了点。”季惊鸿面不改色地扯谎,“你呢,今天是除夕,你怎麽不去?”
“不喜欢。”
季惊鸿盯着他:“是不喜欢珍馐厅,还是不喜欢喝酒?”
乌霜落移开视线:“不喜欢热闹。”
“这样啊……”季惊鸿弯了弯眼睛,“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怎麽样?”
怕被拒绝,他又补充:“就我们两个人。”
乌霜落沉默须臾,正要说话,季惊鸿却等不了,一把将他拽上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算我求你了!”
少年清朗的嗓音飘散在风里,带着隐隐的激动。凤吟飞得好快,眨眼间便把那即将湮灭的灯火甩在了身後。
万丈高空,寒风刺骨,唯一的热源便是身侧之人。乌霜落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沉沉嗓音融着月色,很是动听。
“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他贪恋那一抹温暖,擡手扶在那人腰侧,“要带我去哪儿?”
季惊鸿僵了一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真是醉了。
两人越飞越高,破开重重结界,飞出外峰,几乎要奔到月亮上去。
路过黑灯瞎火的朗月轩时,凤吟总算放慢了速度,季惊鸿拽着乌霜落,刷地跳下去,恰恰落在屋顶。与此同时,凤吟绕了个圈,乖乖回到季惊鸿腰间。
周遭仍一片寂静,但不知什麽原因,方才那点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倏然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激动,是喜悦,是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期盼。
乌霜落被季惊鸿拽着坐下:“问心峰朗月轩?”
“也是整个问心宗最高的地方。”季惊鸿笑盈盈地压低声音,“不会有人发现的,季朗来了我带你跑。”
“嗯。”乌霜落听後似乎有点无奈,“所以来做什麽?”
下一刻,温软的掌心覆住他双眼,像是拢上了一朵云。
季惊鸿嗓音含笑,贴在他耳侧。
“三。”
“二。”
“一。”
视线复明的刹那,远处陡然升起一片亮色,如萤虫聚光,星辰坠海。
数以千计的孔明灯自山下缓缓升起,刷地漫延至远天,像最纯澈的魂灵,最干净的泡沫,倒映在瞳孔里,是前半生求不得的人间烟火。
乌霜落难得有些发愣,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这一切是镜花水月,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快许愿快许愿!”季惊鸿催促道,“闭眼呀!”
乌霜落几乎是下意识阖上了眼,他前半生踽踽独行,不信神佛,思绪转了一圈,竟想不出一个愿望。
但身侧有人碰了碰他的手:“子时放灯,等到灯都飘走後就可以放烟花啦。”
“落落,新岁万安,百事顺遂。”
于是万千愿望纷至沓来,深渊中的独行者心甘情愿地沉沦于这场美梦。
季惊鸿光明正大地转头看他,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
不管他的愿望是什麽。
季惊鸿合掌在胸前,悄悄闭上眼,在心底暗暗道。
希望他得偿所愿。
……
下山时,凤吟落到了明礼居前。
明明能直接回房舍,偏偏要留下这麽一段路,但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