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兰柔文学>钢轨寿命多长 > 第33章 培训会上的血色寓言(第2页)

第33章 培训会上的血色寓言(第2页)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安全科李科长的。他就在邻桌,正和几个小领导谈笑风生。李科长接起电话,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喂?哦,宏达厂的王总啊!你好你好!……锦旗?哎哟,太客气了!……‘安全卫士,质量保障’?哈哈,过奖了过奖了!这都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嘛!……设备没问题?那是必须的!我们采购把关严格得很!……合作愉快!下次一定!一定!”

“安全卫士,质量保障”……这八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野的耳膜。就在几小时前,这同一个李科长,还在培训会上声色俱厉地痛斥“漏检”、“不负责任”,把事故的血盆大口对准一线工人。而此刻,他正笑容满面地接受着事故元凶——宏达设备厂送来的锦旗!

林野的喉头猛地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他的气管。那股积蓄已久的、粘稠的恶心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被强行压回翻腾的胃里。他双手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那汹涌的浪潮已将他彻底吞没。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桌面上,他甚至没力气去听那声响,踉踉跄跄地,像一艘失控的小船,朝着食堂角落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冲去。

“哇——”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撕裂了空气。他的胃仿佛被掏空,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翻搅,吐出来的却只有那灼烧喉咙的酸水,以及苦得发涩的胆汁。那浑浊、粘腻的液体“噗”地溅落在泔水桶锈迹斑斑、油腻腻的边缘,瞬间与桶里早已堆成小山的、混杂着残羹冷炙和不明污物的垃圾融合在一起。廉价饭菜腐败后发酵出的酸臭,混着呕吐物的腥气,形成一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污秽,直往鼻腔里钻,熏得人头晕目眩。

他死死扶住冰凉刺骨的桶壁,那粗糙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无法给他一丝安慰。身体因那惨烈的呕吐而剧烈地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模糊,耳膜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翻江倒海中旋转、倾斜。

就在这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恍惚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疯狂闪现,刺得他神经末梢都跟着疼痛:

屏幕上,血不是流淌,而是疯狂地炸裂、飞溅,如同被诅咒的、妖异的红色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绝望的花朵。背景里,扭曲

;变形的钢铁残骸如同垂死巨兽的骸骨,冒着刺鼻的黑烟,每一寸肌理都刻满了狰狞的毁灭,仿佛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

老周那只缠满厚厚白纱布的手,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碾过。指尖残留的,似乎不仅仅是粘稠的触感,更是那地狱般的记忆本身。每一次无意识的挥动,都像是在撕开旧日的伤疤,痛楚如细密的针,隐约刺入骨髓,提醒着他永不磨灭的折磨。

李科长那张脸,永远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油光发亮的假笑,像劣质油画上剥落的油彩。还有他办公室里那面红得刺眼的锦旗,猩红底色如同凝固的血,上面的金字在记忆的深处反复闪烁,每一次都化作冰冷的嘲讽,刺得林野眼眶生疼。

而张明呢?他此刻正舒适地窝在豪华公寓里那张柔软得近乎奢靡的沙发上,屏幕的光晕温柔地勾勒出他全神贯注打游戏的后脑勺。那背影,松弛、惬意,与林野此刻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模样,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尖锐对峙,像一把钝刀,无声地切割着林野的自尊。

父亲视频通话的画面里,他脖子上那块膏药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块丑陋的补丁,死死地贴在那儿。它不说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沉默地诉说着被生活压榨尽的疲惫与无声的辛劳,仿佛能透过屏幕,闻到汗水与尘埃混合的味道。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那条短信如同烙印般灼烧着眼帘。那个冰冷的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冰碴,组合起来则成了一把无形的钝刀。它不快,却带着一种残忍的耐心,反复、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将绝望一点点磨碎。

还有赵叔。他永远记得赵叔最后抽着烟、沉默不语的样子。缭绕的烟雾模糊了轮廓,却更清晰地勾勒出他脸上被生活碾碎的、深入骨髓的绝望。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连语言都已枯竭的疲惫,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里的石像,任凭风沙侵蚀。

这一切,都浸泡在一种浓稠的、铁锈般的血色里。这不是寓言,这就是他身处的、赤裸裸的现实。而他的未来,似乎正被这血色一点点浸染、吞噬。他扶着泔水桶,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混杂着冷汗滑落,砸在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在颤抖,胃在痉挛,而一种比恶心更冰冷的东西,正从他心底最深处,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开来——那是绝望,是愤怒,是看清了牢笼形状后的彻骨冰寒。林野扶着泔水桶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胃部又一次痉挛,但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食堂蒸腾的热气,看到李科长正红光满面地拍着宏达厂王总的肩膀,两人举着茶杯相谈甚欢,宛如多年老友。

身后,赵叔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一只布满老茧、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伸了过来,递来一张皱得能立起来的纸巾,边缘还沾着点不明油渍。

林野下意识接过,胡乱擦了擦嘴角那股子反胃的酸水。指尖触到纸巾的瞬间,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仿佛不是长在自己身上。

“不……不只有视频。”林野感觉喉咙干涩得像塞了团棉花,艰难地撑直了有些发软的腰杆,声音嘶哑得变了调,“是这一切……这一切都太他妈荒谬了!”

赵叔闻言,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眼角的皱纹如同龟裂的河床,深刻地刻录着岁月的苦涩与无奈。“荒谬?”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看透世事的疲惫,“小子,这才刚开场呢。走,我带你去见识点真东西。”

他们猫着腰,避开食堂里嗡嗡作响的人群,穿过一条油腻腻、空气中漂浮着不明油星子的后厨走廊。霉味和饭菜的余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尽头是一个废弃的小仓库,门板锈迹斑斑,虚掩着。

赵叔从磨得起了毛边的裤兜里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晃悠。林野的目光被钥匙串上一个挂着的小铁牌吸引了——那东西边缘磨损得厉害,几乎成了椭圆形,上面用模糊的字体刻着“先进工作者1989”。

“这是……”

“年轻时候瞎得意的玩意儿。”赵叔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铁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时候啊,天真得以为只要埋头苦干,就能出人头地。”

吱呀——仓库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疯狂地飞舞,像一群受惊的、金色的幽灵。赵叔熟门熟路地摸到墙角一个突起的开关,啪嗒一声,一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黑暗。

灯光下,林野倒吸一口凉气,胃里那股酸水又往上涌。

整面墙,从地面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贴满了泛黄的报告、剪报和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最早的一张边缘已经脆得像枯叶,能追溯到二十年前。每一份文件上,都用红笔龙飞凤舞地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这……这是……”

“我这些年攒下的‘战利品’。”赵叔的声音

;突然拔高,变得异常清晰,仿佛瞬间年轻了二十岁,眼里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每一份都是被精心缝补过的谎言,每一张照片背后,都埋着一个喊冤的魂!”

他伸手指向最近的一份报告,那份报告的边角还带着折痕,显然被反复摩挲过:“你看这个,去年那个3·28的事故。官方报告怎么说?巡道工醉酒漏检!放屁!”赵叔猛地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林野面前,“那天段里搞什么‘欢迎局领导检查指导工作’,硬逼着所有巡道工去陪酒!不去?好,年终考核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照片上,几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脸红得像猪肝,举着酒杯,谄媚地笑着,背后是张崭新的横幅,红底白字写着“热烈欢迎局领导检查指导工作”。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另一份报告——2018年的桥梁坍塌事故。官方结论轻飘飘的四个字:“材料老化”。

“屁的老化!”赵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拍墙壁,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桥才建五年!真正的祸根是施工时偷工减料!监理收了钱,比兔子还乖,睁只眼闭只眼!”他哗啦啦翻出一叠复印的收据,拍在林野面前,“看见没?水泥标号被偷偷降了两级!差价,进了谁的腰包?谁的口袋?”

林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这些文件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剖开了铁路系统那层光鲜亮丽、油光水滑的皮,露出了底下腐烂、溃烂的脓核。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一排冰冷的铁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害怕了?”赵叔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混合着痛苦与快意的光芒,“这才哪儿到哪儿?知道我为什么能收集这么多吗?因为这三十年,我亲手‘料理’过太多事故现场,搬动过太多……太不成样子的‘零件’……”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