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母子径直走向VIp诊室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窗口。那里没有队伍,只有一名护士安静地坐着。张明递过一张卡片,护士很快从里面拿出一个同样精致、印着外文字母的银色药盒,比林野刚刚
;买的波依定盒子还要大上一圈。护士微笑着双手递出,态度殷勤。
林野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银色药盒上,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个花掉他近一百块的、小了一圈的波依定盒子。同是银色,却仿佛隔着天堑。他刚刚买药时那点咬紧牙关的“奢侈感”,此刻被碾得粉碎。父亲需要的是药,是命,而别人轻易拿到的,不仅是药,更是某种标识着身份的特权通道。
他排在缓慢前行的队伍里,汗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翻涌。口袋里的钱已经瘪了下去,只剩一百出头,那是父亲下个月药费的起点,也可能仅仅是一个零头。队伍每挪动一步,都像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时间粘稠沉重,每一秒都拉得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他了。取药窗口里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机械地核对单据,扔出他那盒小小的银色药盒。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
走出药店大门,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晚风吹过,林野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他低头看着手中这盒昂贵的“波依定”,那精致的银色外壳在霓虹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块沉默的烙铁。他眼前交替闪现着张明母亲被搀扶的从容身影,那扇透着暖光与咖啡香的VIp诊室大门,以及自己这双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净煤灰的手。
他捏紧了药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盒进口药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粗砺的纹路里。药房明亮的灯光下,他低头看着自己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蓝色工装,布料粗糙,肩头还蹭着一块洗不掉的深色油渍。而就在刚才,VIp通道门口,张明母亲身上那件墨绿色的羊绒外套,那细腻柔和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另一种生活的质地。
林野抬起头,药店玻璃橱窗映出他模糊的影子,疲惫、困顿,像这座城市无数个模糊的背景。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汽车尾气,呛得他喉咙发紧。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盒昂贵的银色药盒揣进工装内袋,紧贴着胸口,仿佛那不是药,而是一块沉重的、带着屈辱温度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上。
药盒贴着胸口,那点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直接冻到了心尖上。林野埋头走在傍晚喧嚣的街道上,霓虹初上,光怪陆离的广告牌把行人的脸映照得变幻不定。公交站挤满了疲惫归家的人,汗味、廉价香水味、尘土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粘稠的、属于城市底层的特殊气息。他下意识地避开人流,贴着墙根的阴影走,工装裤口袋里那几张剩下的钞票,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家里的灯亮着,昏黄而微弱。父亲林卫国蜷在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腿上搭着一条磨出毛边的毯子,正就着台灯微弱的光看一份过期的报纸。听见门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脸上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回来啦?药……买着了?”
“嗯,买着了。”林野的声音有点发紧,他快步走过去,从内袋里小心地掏出那盒银色包装的波依定,递到父亲手里,像交付一个沉重的使命。“断货了,就……买了这个进口的,说效果更好。”
林卫国的手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着接过药盒。他眯起眼,凑近了看上面的小字,手指摩挲着那光滑的外壳。“波……一定?”他念叨着,又翻过盒子去看后面的价签。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小小的、印刷清晰的“98。00”似乎格外刺眼。他沉默了几秒钟,那短暂的寂静里充满了无声的叹息。最终,他只是轻轻把药盒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没再看儿子,目光重新落回报纸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好,好……买着就好。就是……贵了点。让你破费了。”
“爸,药有效就行,钱的事……您别操心。”林野喉头滚动了一下,胸腔里堵得难受。他转身钻进狭小的厨房,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他指甲缝里怎么也洗不净的煤灰。他用力搓着手,仿佛要洗掉药店门口那漫长的等待,洗掉VIp诊室透出的柔和灯光,洗掉张明母子从容的身影,还有那盒更大、更精致的银色药盒带来的冰冷刺痛。
水声哗哗,掩盖了客厅里父亲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咳嗽声。
劳保用品的“生意”,在林野心里,从一种带着侥幸和负罪感的尝试,骤然变成了一项关乎生存的、必须精心计算和拓展的严肃任务。那盒进口降压药像一道分水岭,把他逼到了墙角。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倒卖自己那份配额。
“赵叔,”第二天午休,林野再次凑到赵叔那张油腻的餐桌前,这次他的眼神里没了最初的闪烁,多了份沉静和探究,“您上次说工服改抹布……这旧工服,除了咱们自己那点,还有别的路子能弄到吗?”
赵叔正用一根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肉丝,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赞许。“小子,胃口大了?”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混迹底层多年的狡黠,“仓库后头,老孙头那儿,有个小门儿,通废品区。那些报损的、淘汰下来的旧工服,按规定是该统一销毁或者当废品卖的。可老孙头这人,爱喝两口,手头也紧……”
赵叔没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朝林野搓了搓手指,做
;了个全世界都懂的手势。
林野心领神会。下午收工前,他特意绕到厂区偏僻的仓库后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废旧纸板混合的腐败气味。果然,在一个堆满废弃木箱和生锈零件的角落,找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铁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一个佝偻着背、正在一堆破烂里翻捡的身影。
林野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老孙头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他年纪很大了,脸上皱纹深刻得像刀刻斧凿,眼睛浑浊不清,穿着一件比他身材大几号的、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工服,袖口和前襟沾满了油污。
“谁?”声音沙哑干涩。
“孙伯,我是三车间的林野。”林野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赵叔……赵叔让我过来看看您。”
听到“赵叔”两个字,老孙头紧绷的肩颈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眼神里的戒备没完全散去。“老赵?他让你来干啥?”
林野走近几步,目光快速扫过老孙头脚边几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厂标的编织袋,里面露出的正是熟悉的深蓝色工服布料。“赵叔说您这边……有些淘汰下来的旧工服,堆着也是堆着,怪可惜的。”他斟酌着词句,“我家里亲戚在乡下开了个小作坊,正缺些耐磨的厚布料当擦机布用。您看……能不能匀点给我?我按……按废品的价收,绝不让您为难。”
老孙头浑浊的眼珠在林野年轻但透着疲惫的脸上转了几圈,又看了看那几个袋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仓库里只有废旧金属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机器轰鸣。最终,他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一袋子,三十。不挑不拣,就这些。”他指了指脚边三个最鼓的袋子。
林野心中迅速盘算:一袋子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件旧工服,拆开改抹布,一件至少能拆出三到五块厚实的布块,按最低十块钱三块卖,一件工服的“废料”就能回本十几块甚至更多!三十块钱一袋,简直是捡钱!
“成!谢谢孙伯!”林野立刻掏出钱包,数出九十块钱,递了过去。崭新的票子映着昏黄的灯光,显得有些晃眼。
老孙头接过钱,动作飞快地塞进裤兜深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林野赶紧把袋子拿走。“快着点,别让人瞅见。”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些戒备。
林野二话不说,扛起三个沉重的编织袋,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肩膀生疼,心里却像揣了一团火。他弓着腰,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出小铁门,消失在仓库后面杂乱的阴影里。这九十块花出去,换来的可能是一个月父亲药费的希望。这沉重的负担,此刻竟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踏实。
***
旧工服的改造战场转移到了林野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客厅一角的地板上,堆积如山的深蓝色工服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汗味和岁月沉积的霉味。林野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一把从夜市买来的旧剪刀。他拿起一件磨损严重、肘部磨得发亮的工服,仔细端详。袖口、领口、后背相对完整的部分,是上好的厚棉布。他屏住呼吸,下剪子,沿着缝线小心翼翼地拆解。剪刀与厚实的布料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亲林卫国靠坐在藤椅里,默默地看着儿子专注而略显笨拙的动作。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儿子年轻却已显刚硬的侧脸轮廓,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那专注的神情,让林卫国想起很久以前,妻子在灯下为他们父子缝补衣裳的样子。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爸!”林野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剪刀,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林卫国摆摆手,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喘息着,声音虚弱:“没事……老了,不中用了。”他看着地上那些被拆解的旧工服碎片,眼神复杂,“小野……这些脏兮兮的破布,真……真能卖钱?”
“能的,爸。”林野用力点头,拿起一块刚剪裁好的、厚实方正的深蓝色布块,边缘还带着没拆干净的线头,散发着机油和洗涤剂混合的独特气味。“您摸摸,多厚实!比外面卖的那些薄得像纸的抹布强百倍!厂里出来的东西,就是耐造!洗不烂,吸水好,擦机器擦桌子都好使。”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肯定,试图驱散父亲眼中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感。“这叫……废物利用,资源再生!”
林卫国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厚实的蓝布。粗糙的质感,带着工厂特有的气息。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越过儿子,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面是无尽的迷茫和对儿子这份“营生”的深深担忧。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出租屋里持续响着“咔嚓、咔嚓”的剪裁声。林野的手指很快被剪刀磨出了水泡,又被厚实的布料磨破,缠上廉价的胶布继续干。灯光下,蓝色的布块渐渐堆积起来,像一片沉静而坚韧的蓝色矿藏。每一块“矿藏”都浸染着他的汗水和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
线上,林野的闲鱼小店悄然升级。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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