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在巫山和封寨没田没屋,就是没有根的人,寨子里每人都有一颗登记在册的枫树,今年属于她的那颗就会被抹去,以后等她死了,就会变成孤魂野鬼,阿札也不会帮她招魂的!”
——天晴站树梢,暗了进树根,两者不可顾,魂魄始无入。
枫树是灵魂的载体。
在许多人眼中,进祖坟=迷信,鬼神之说就是个荒诞无稽的笑话,活人追求死后的事,不过是把贪图荣华富贵的臆想带给虚无冥界。
可桑绿明白,巫山人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信仰枫树的九黎一族,颠沛流离的九黎一族,唯有靠着枫树的载体,才能与已故的先人团聚。
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的亲人,那些因为生活窘迫而翻山越岭就此不归的亲人,只能靠这么唯一一条途径,才能重回故乡,见到自己的血亲。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千年不变。
桑绿为九黎文化着迷,同样,也能感同身受。“我能做什么?”
梅姐一改扭捏温顺之色,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气魄。“月底的鼓社节,阿札和寨老会统一议事,阿红的枫树标记也是其中一项,如果在那之前能改变阿札的想法,阿红以后就不会变成孤魂野鬼。”
桑绿:“我尽力试试。”
梅姐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桑绿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到,她又腼腆地笑起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什么?”
“幸运屋的油姨妈已经很老了,如果可以,我想顶替她。”
又是幸运屋。
“为什么你自己不和姜央说?”
“阿札不会选我的,我身体弱小,不能做孩子们的榜样。”
桑绿也听过几嘴幸运屋,像个看孩子和老人的地方,没想到居然这么抢手。“你想要赚钱补贴家用?”
梅姐摇头。“幸运屋的阿婆都是阿札任命,没有钱拿的。”
姜央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怎么全世界都在给她义务劳动!
桑绿大为不解。“那你这又是图什么,带洪洪一个还不够辛苦吗?”
“如你,如我,如阿红这般的孩子,一直都存在着,他们在幸运屋里也会经历我们曾经的痛苦,被疏远、被歧视,永远抬不起头,我想当阿婆,告诉他们,生来弱小并没有错。”
——生来弱小并没有错。
桑绿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依旧在回响这句话,她忽然觉得,寨子里的女人,哪怕如梅姐那般娇小温顺,也绝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她们敢于改变自己,敢于改变现状,敢于在强权的巫女手下,血肉模糊地挣扎出属于自己的路。
她们所向往的,绝不是独善其身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