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班要做的,或者说她正在做的,是以女子之身,以女子之名,去攀那个顶端,去将这个“序”和“纲”推翻,甚至是颠覆。
蔡琰接过红批文书,向曹班恭敬一揖。
“齐公。”
七月,天子病中传诏,封曹班为齐公,加九锡,重建齐国,定国都于奉高。
齐国拥有包含青州六郡国、泰山郡、琅琊郡在内的八郡之地,青州诸侯国在经历黄巾之乱,已经大将军的征讨后,被裁撤一空,泰山郡作为龙兴之地,从兖州划入封国自然不在话下,琅琊国在徐州刺史游树的管理之下,也无人敢起事。
行政方面,曹班并没有在国都另设公府,而是将青州刺史府与公府并作一处,一套班子,两套牌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曹班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明眼人中,当然也包括曹操。
曹班的身份公开后,最尴尬的,就要数曹操了。
因为率领黑山军成功奇袭上党郡,曹操在一个月前刚刚成为袁绍麾下“红人”。
那份从长安流传出的衣带血诏,成功让袁绍拉拢到冀州、并州处在观望状态的世家豪强。
消息既然能传出来,就说明长安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天子有后,那么曹班一个女子,能擅权到几时呢?
刘虞这个被袁氏奉立的伪天子,正统性只比袁术高在一个“刘”姓上,但刘辩的后代就不一样了,刘辩那可是正儿八经告了宗庙,上了皇家族谱的天子。
天子有诏,他们应诏讨伐曹班,那便是清君侧!是义举!
袁绍担心曹班从兖州发难,又顾忌大将军段宁在并州的威望,曹操主动请缨,正中袁绍下怀。
很难说曹操攻打上党,是看中了河谷的肥沃土地,还是上党扼守洛阳以北的战略地位,但二十万黑山军,加上并州本地豪族的支持,守军彭放带领五万军民力战不敌,而后又亲率骑兵二千,意图绕道截击不成,二千骑兵战至最后一人,主将才终于在援军赶时,从战马摔下,带着满身箭矢滚入河水。
曹操在敌人援兵赶到后,立刻后撤,回防高都县,这场胜利来之不易,他不敢恋战,听闻那名落河的守将是曹班手下特勤组出身,曹操在高都休整,还觉得有些恍惚。
胜利的消息传回冀州,袁绍大喜,不少世家闻风而动,曹操在邯郸的府邸几乎被访客踏破了门槛。
可当曹操押着俘虏回到冀州,所见到的,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好像一夜之间,他从胜军之将,变成了的街坊邻里的话柄,人们看到他的表情里,有惊讶,有鄙夷,有好奇,却没有任何的敬畏。
直到他从管家手里接过报纸,他才知道,在他外出征讨的这段时间,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父亲!父亲!”曹操在看完报纸后,额头的青筋就如同要炸开一般鼓起,随后整个人向一旁栽倒下去,曹丕惊呼之下,勉强拉住曹操,亲自将人背进卧房,随后换来府中医师。
昏迷两日后,他被医师用银针唤醒,他告诉病榻旁的曹丕,命他从谯县老家,请来一人。
“子桓,这位是侍奉祖父的老管家庞和,你还不曾见过。”
年过七旬的和伯颤巍巍地要跪下,曹丕主动上前将老人扶到一旁坐下。
“郎君是要问,二郎君的身世吗?”和伯似乎也知道,曹操千里迢迢请他来,所为何事。
曹操冷笑:“和伯这是老糊涂了,皇女真如何能屈尊为曹府二郎君了?”
和伯哑然,片刻后愣神道:“原来,她名唤真吗……”
曹丕在一旁默默听着,有关他身份叵测的“二叔”的传言,这几天他已经听说了不下十个版本,司州的报纸他一字不漏地看了,若何太后说的是真的,曾祖曹腾偷走皇嗣私藏家中,意图谋害不成令皇女侥幸逃脱,那曹家可真是……
曹操紧锁眉头不发一言,曹丕不敢多问,和伯也终于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下走出回忆,哑声道:“当年,是费亭侯和公子将她从皇宫里抱出来的。”
和伯口中所言公子,便是曹操的父亲曹嵩。
“先帝无所出,邓太后不得圣宠,担心护不住皇嗣,只能出此下策。”
“是祖父的主意?那为何要瞒下她的女郎身份?”
和伯看向曹操,浑浊的双眼看起来有些哀伤,又有些可怖。
“既然是大郎君问,那我便实说了。”
“费亭侯原本,是希望能将大郎君换出去,让大郎君从此过上,那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啊——”
堂内一时无声,曹丕长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曹操则不住摇头,只觉得这一切既荒唐,又可笑。
和伯到来之前,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根本没想过,儿时那位受人尊敬,深得汉室信赖的祖父,居然是打着这种主意,将祸患引来曹家。
和伯拄起案旁的拐杖,缓缓起身,走到堂中,不顾曹丕的阻拦,坚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