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颂和林歇小演员的心态已经要崩了,一人蹲在一个天台角落里面酝酿情绪。
缪导几人总能把一场看似很好过的镜头,翻来覆去拍上个几十条,而且还疯狂不满意。
这场的林歇几乎没有什么台词,但是内心的情绪非常复杂难言。
而这镜的沈颂身穿她最喜欢白色长裙,长裙上映着天台上的彩灯,就仿佛这块美术楼天台一样,如同被疯狂的艺术家肆意晕染的画。她踮起脚尖跳舞,妩媚灵动如山鬼,心思歹毒似蛇蝎。
“沈颂情绪不对。”缪导面无表情,“你怎么这么小心翼翼,你要把他拉进你的地狱,你要拽住他,攀住他,拉扯他。”
沈颂小演员脆弱又倔强:“不,我不想。”她咬着牙,眼眶都慢慢泛红。
缪冬寄被她呛的稍稍一愣,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子:“你可能不想,但是你最后还是这样做了,过程的想法没有意义,结局说明了一切。”他清醒又无情,还有那么虚伪的谅解与安慰,“这没什么的沈颂,你太孤独了,你太冷了,你跑不出来自己的地狱。哪怕你爬,爬到鲜血淋漓只剩一堆白骨,那也爬不出来。所以,没什么的沈颂。”
小演员咬着牙不说话,可是神态依然是倔强的。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忽然说:“你为什么觉得沈颂是邪恶的。”
缪冬寄微微一愣,下意识用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回答沈颂:“她本来就是从淤泥里面爬出来的……”
“这是理由吗?”沈颂小演员忽然打断他,用她的眼睛直视他的眼睛,“你总是想要答案缪导,但是你规定了太多不正确的题干。这样的题目得到了答案,你即便心安理得了,但那也不是真的。”
缪冬寄愣了,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说服不了沈颂的小演员——他如此执着于“众生相”和“每个人都不一样”的论调,唯独对于沈颂如此不公平。沈颂小演员代表沈颂本人对他发出质问,而他这个偏见者没有资格回答。
缪冬寄感觉自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手脚都发麻,眼看就要没有办法,一直蹲在另外一个角落的林歇小演员却走了过来,坚定地握住了沈颂小演员的手:“没事。”他转过头朝着执拗委屈的女孩笑,“看到了吗?是我自己拉上你的手的。”
是这镜的林歇啊,温柔坚定如无知却勇敢的单纯少年。
缪冬寄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了一眼,透过他们紧握的手看出他们的坚定,忽然觉得意外地羞赧和尴尬。他急忙转了身走开,然后待在摄像机身后点了根烟。
“林歇是丁立檐吗?”江季恒看着缪冬寄有点恍惚地回到摄像机前,忽然转头问正在桌前毫不在意地吃薄片饼干的花途。
“是也不全是。”花途吃完一片,拍拍手上的渣子,“林歇这个人物……在阿寄的心里面象征着很多东西,几乎是他十八岁以后的全世界。”
江季恒听着若有所思——难怪这个人物这么复杂,像丁立檐,像缪冬寄自己,还充满“特征性”。
而沈颂这个角色却很确定,就是缪冬寄心里的自己。
花途继续说:“他知道自己与着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在给这个世界的一切找借口。”然后又疯狂丑化自己。
最后这句话花途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场夜戏一直排到了凌晨一点才收工。缪冬寄站在收拾完之后恢复凄凉的天台上抽烟——这是美术院的天台,墙上地下都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在夜色之中越发显得张牙舞爪,仿佛正要把缪冬寄吞没。
缪冬寄等着人烟散尽,等着江季恒一如往常收拾完东西走过来,然后递给了江季恒一支烟。
拍摄时期的缪冬寄抽烟并没有准备时期那么凶,但总之还是戒不了。抽烟是他大学的时候就跟着同学学会的事情,那时他身边抽烟的人并不少,一是因为创作工作往往时间不够规律导致的困倦,二是因为每日都面对很大的情感带来的冲击。
缪冬寄用抽烟的方法来提神、排解压力,甚至吸烟是他学会的第一种社交方式。
“缪导今天排什么戏啊?”来人往往递上来一根烟,“俩剧组交流一下?”
大学的时候大家的资源都少,社团和社交都是整合资源的一种方式,大家总归是要互相提供自己的人脉和资源。
缪冬寄可以沉默而不善言辞,但一根递上或接过的烟,点燃或被点燃的烟,都可以充当自己“希望有你这个朋友”的标志。对于当时的缪冬寄来说最为方便好学。
“我大一的时候排的第一个小戏……”缪冬寄弹了弹烟灰,对江季恒说道,“是和一个大三的学长一个大二的学姐一起。在那个小戏之后,我才正式加入了狄德罗。”他没有讲刚才拍摄时候的事,思绪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时候,我们抢不到排练教室,就是在这个天台排我们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