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眸看了一眼手机,没回她的消息。
童秋拎着行李箱站在寝室门口,探头问我:「薇薇,你今年也不回家吗?」
我皱着眉笑了笑:「嗯,今年在这边过年,司年哥哥陪着我。」
她夸张地「哇」了一声,调侃道:「小情侣偷偷过二人世界是吧?」
我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秋露出个「我懂我懂」的表情,临走前塞了个苹果给我:「上大学后就没见你回过家,怎么?你老家那边有洪水猛兽啊?」
我心道,岂止是洪水猛兽?那是许司年的秘密,是我一踏足那片土地就会忍不住发抖的噩梦。
我十五岁那年,许司年高二,因为性格独立,他早早地从家中搬了出去,在学校附近买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我那时同他要好,一直想去参观,但许司年不肯,只道:「没什么好看的,你去看了肯定后悔。」
他越这样说我越好奇,于是偷偷拓印了他的钥匙,在他学校补课时,我向父母借口出门上钢琴课,实则溜进了他的家。
许司年的家很整洁,东西井井有条地归置着,我先去他的卧室逛了一圈,很普通的高中男生的房间,深蓝色的床单,同色系的被套,书和习题册都堆在桌上,墙角放着一个篮球。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我走到另一扇门前,伸手轻轻推了推,门咔嗒一声,我垂眸一看,发现门竟没完全合上。
这间房很黑,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在我进来的一瞬间,感应灯应声亮起,我看到了此生最令我恐慌恶心的画面。
满墙壁的照片,密密麻麻地拼贴在一起,像某种干枯的树皮附着在墙面上,一层堆一层,一张叠一张。右手边是两个展览柜,里面井然有序地放着各种展示品,我一眼就能看到其中最突出的属于人类的头骨。
房间中央的沙发前,杂乱地堆放着几瓶红酒和一只高脚杯,杯中浅浅铺着一层近似干涸的酒液,仿佛就在半刻钟前,有人坐在这里,一边欣赏着满屋的作品,一边漫不经心地品酒。
我软着腿上前,不用凑近看,我就知道这些照片上全是我,它们按照拍摄时间顺序贴在墙上,仿佛在展示我一生的轨迹。更令我窒息的是,这里面还有很多非常私密的照片,我完全不知道许司年是在什么时候躲在哪里拍的这些东西,它们令我感到恐惧,我仿佛每时每刻都生活在他的监视下,没有自由,也毫无隐私可言。
我的视线慢慢移向了那两个高大的玻璃展览柜,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几十件物品,每件下方都用标签写了一行小字。
红色带有樱桃装饰的发圈,标注「07524,被藏起来的发圈」。
这是刚上小学那会儿一个同我交好的男生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上面的小樱桃,不舍得用,就小心地把它放在收纳盒里。
某天发圈很突然地就找不到了,我翻遍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没看到它的踪迹,只能归结于自己粗心大意弄丢了。
我伤心得吃不下饭,许司年来找我,蹲在我面前问:「司年哥哥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
我哭着摇头:「我就要这个!别的都不要!」
许司年那时将将八岁,沉下脸时却很能唬人:「薇薇也不要司年哥哥吗?」
小孩子的直觉让我预感到危险,我渐渐止住了泣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要司年哥哥的。」
许司年于是又问:「那司年哥哥给你买个新的发圈好不好?」
我犹豫了片刻,察觉到许司年的手指穿插进我的发丝里轻轻扯了扯,细密的疼痛让我妥协:「好吧。」
……
一根看起来像从动物身上取下的骨头,标注「10317,小狗cas」。
九岁那年父母送了一只边牧给我,我很喜欢,总是和它黏在一起,许司年曾经玩笑般地问我:「你这么喜欢它,万一哪天它死了怎么办?」
他说完这话的半个月后,边牧就走丢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把它拴在院子里,但它就是跑掉了。
我大哭一场,许司年把我搂在怀里安慰,声音轻得近乎耳语:「薇薇只需要喜欢司年哥哥就够了。」
……
一颗表面光滑的头骨,标注「14912,死不足惜的变态」。
十三岁我刚上初中,为了锻炼自己的独立,决定要一个人上学放学,那时我贪图近道,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结果就在9月11日这天,我被一个跟踪狂堵在了巷子里,他油腻肮脏的手指伸向我,我吓得瑟瑟发抖、闭着眼睛大喊救命时,许司年出现了。
他拿着一块砖狠狠砸向了跟踪狂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人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后也不肯停手。
血液四溅,沾染到他冷白阴沉的面孔上,像一个丧失心智的疯子。
我害怕地抱住他的手臂:「别打了!司年哥哥难道想为了这种垃圾坐牢吗?」
「他该死!」许司年将砖块丢在一旁,转身紧紧搂住我,身体比我抖得还厉害,「幸好,幸好我在这里。」
他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没等车来,就先把我送回了家,我站在玄关处担忧地问:「司年哥哥,他会死吗?」
许司年摸了摸我的头发:「放心,我刚刚有留手。」
我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好问:「那我们会被警察抓走吗?」
许司年笑了笑,手指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有司年哥哥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