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子监,祭酒把孔庙的祭田租给妓院种牡丹,美其名曰&#o39;以艷色养圣贤气&#o39;。”
“此类种种不胜凡举。”
“有六部之官,为博秦淮头牌一笑,而贩卖四座常平仓粮,有兵部侍郎,为纳一妾,便將红夷贡送海商,有国子生员,为登科上榜,上下打点费糜十万……”
“南京朝堂已经將官做成了一门生意。”
“若陛下想要改革,必须要出重拳,否则一切皆为空谈!”
朱由检点头转身,看向殿內的张煌言。
沉稳,果毅,不骄不躁,不馁不弃。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曾经那个热血青年就消失不见。
现在的他越来越有明相之態。
只要跟著范景文歷练两年,学点骨气,跟著李若璉学点狠辣,再跟著倪元璐学点圆滑。
不用五年,朱由检肩上的担子就乐意分一部分给张煌言了。
满眼欣赏的走上前去,拍了拍张煌言的肩膀。
“玄著之意朕已明了,回去之后好好歇息,过了这两天朕还要用你呢。”
“其他事就不要操心了,就像你说的,得给南京那边放放血了。”
“王伴伴,传李若璉。”
……
初夏时的雨总是说至便至。
上午才停的暴雨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裹著雷声砸在琉璃瓦上。
李若璉的皂靴碾过水洼时,靴尖蟒纹溅起暗红血渍。
他在殿外褪下湿透的斗篷,露出內里玄色飞鱼服,绣春刀柄缠著的布还在往下渗水。
“查清楚了?”
朱由检背对殿门站著,指尖捏著那粒琉璃珠。
案头烛火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將皇帝的身影拉长在蟠龙柱上,像柄悬在梁间的剑。
李若璉单膝点地,“上月十七,松江府漕丁在吴淞口捞起具浮尸,尸胃囊里塞著帐本残页,记著天启六年到崇禎十五年间的私盐帐。”
他从护腕夹层抽出张硝过的羊皮,“臣顺著这条线摸到寧波港,现每月初七涨潮时,会有近五十艘三桅福船贴著官盐船出港。”
“船上装的什么?”
“盐铁茶瓷四成,生丝布三成,剩下三成。”李若璉喉结滚动,“是匠户。”
“继续说。”
“浙商总会雇牙行在苏松常三府招工,说是去吕宋种甘蔗,实则將人塞进底舱运往台湾岛,给郑芝龙打造战船。”
“此类事件,在江浙一带数个港口皆有生,再往南港口更多,但哪里小的还未去查。”
朱由检不喜不悲,继续问道,“南京那些人呢?”
“苏州织造太监靠给海商放牙帖年入八十万两,应天府通判赵德全在句容县设了十二处私港,每船抽水银百两。”李若璉语平稳如报菜名,“镇江卫的军械库上月&#o39;走水&#o39;,烧毁的一千二百杆鸟銃,三天后出现在泉州港的荷兰商船上。”
“武库司郎中周延儒的小舅子开鏢局,专走苏杭到月港的陆鏢。”李若璉从鱼符袋抽出张名单,“这是近三月出入周府的车马记录,运往福建的檀木箱里,夹层塞满鲁密銃图纸。”
朱由检突然蹲下来与李若璉平视,“你知道的,朕不想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说最粗的藤在哪?”
李若璉瞳孔缩了缩。
“七日前,南镇抚司的兄弟截了封密信。”
说罢,薄如蝉翼的薛涛笺在掌心铺开,露出半闕《临江仙,“莫问金陵王谢燕,且看闽海朱幡。”
“这是田国丈府上清客的字跡,一旦有此密信传出,便是要各方收敛。”
“小的已经派人盯著了田国丈府。”
朱由检指尖抚过笺上印鑑,一朵五瓣梅烙在听雨楼的题款旁,“田国丈最近在修別院?”
李若璉没有回话,而是又摸出本帐簿,“福州左卫指挥使送来的三十车岗岩,经漕运送到通州码头,接货的是田国丈府管家。”
“你的意思是,朕的老丈人和小舅子,都在这条藤上?”
“不止如此,福王朱由崧在福建的田庄,去年改种了三千亩桑树。”
李若璉声音依旧平稳,“湖广左良玉的军粮,有三成是潞王府用陈米抵的田赋,而福王府的桑叶,养的是郑家船队要的生丝。”
烛火突然躥高半尺,將皇帝的身影投在《坤舆万国全图上。
朱由检盯著地图上指甲盖大小的台湾岛,“郑芝龙要这么多生丝做什么?”
“红毛夷用南洋香料换生丝,到倭国能翻二十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