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高兴,皇太孙抬头,眷恋地说道:“孙儿想皇祖父,还教人做了皇祖父爱吃的清淡菜片粥,皇祖父可要用一些?”“嗯。”待在太子与皇太孙的服侍下用过粥,陛下终于有了一些力气,他看向衣冠略有不整的太子,缓慢地说道:“朕病了,朝政却不能没有人处理,即日起,就由太子监国,皇太孙从旁协助,朕会点几个重臣辅佐,另,皇太孙不必去勤学殿了,与太子一般呆在勤政殿,朕亲自教导。”在病重之时的托付,显然意义非凡。太子呆了呆,说道:“父皇,儿臣……”“无妨,朕会看着,太子,你要习惯独自处理奏折。去,你去把两位丞相以及六部尚书叫过来。”陛下吩咐太子,待太子出去后,他看着皇太孙,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儿,如今初俱少年郎风姿,背部挺直,如同一棵青松。“琮哥儿,朕会留一道旨意的,放在……”陛下与皇太孙耳语,声音几不可闻,他担忧太子登基之后残害皇太孙,又或者另立太子。这可不行!皇太孙眼神闪烁,他自然明白皇祖父的意思,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到最后,依旧在为他打算,他心里不免动容,哀哀地喊了一声,“皇祖父。”“好孩子,你才是按照国君标准教导出来的继承人,至于你父亲,是我糊涂了。没有早早教他,如今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懂。”陛下的手指摸着皇太孙的脸,这个孩子,才是被他寄予厚望的。陛下与皇太孙说了几句,太子就带着大臣们进来了,陛下止住了话,开始交代大臣们各种事宜。太子被任命监国,水涨船高,太子妃地位自然就不同了,连带着竹清,在宫里行走也不一般。她们刚到宫中,需要认路,故而有几回去大厨房、殿中省,都是竹清领着人去的。这日,竹清去了殿中省,那林忠海早就想结交她,听说她来,赶忙放下茶碗,整理衣着,从里头走出来,迎了竹清,“竹清姑娘,这边来,我让人准备好茶与你吃。”竹清跟在林忠海后头,说道:“林公公客气了,这几日咱们宫里的小主子摔了几个瓶儿,我拿来登记。”“欸,我等下便教他们送了新的去。小主子爱跑动,难免跌跌碰碰,不碍事的。”林忠海看了托盘的碎瓷片几眼,并不放在心上,这点子不算稀罕,官窑里多的是。竹清这回来可不仅仅是换新瓶儿恁简单,她要搞清楚宫中宫女太监们背地里的关系,总要知道谁与谁交好,哪个跟哪个有仇,这样日后当差了,总不至于得罪人。就像林忠海,他管着殿中省,轻而易举就能使绊子,竹清与林忠海面对面坐着,开始饮茶吃糕点。“林公公可忙?如果你忙的话,不用管我的。”“近来殿中省不算忙,太后娘娘的寿辰这样的事宜都是有章程的,大部分与去年无甚区别,底下的人只管照做就是。”林忠海说罢,想到竹清的身份,又夸了一句,“太子妃与皇太孙吩咐的事半点不差,到时候太后娘娘定要夸太子妃与皇太孙了。”筹备太后娘娘的寿辰这件事原本由太子来做,只是陛下突然身体不适,太子监国,此事便交给了太子妃还有皇太孙去忙活。“欸,若没有你们殿中省时刻在旁边看着,太子妃只怕也要抓瞎的,到底是你们能干。”竹清反过来赞了林忠海,两个人同时笑了笑,接下来才是正经事。“十五那日竹清姑娘有没有事?我有个好友过生辰,在宫外头的院子里庆贺,她是大娘子,喜欢鲜亮的小辈,而且说了人多点热热闹闹,我想着竹清姑娘若没有事,随我出宫去赴宴。”林忠海说,他没有说这个好友是谁,不过竹清转念一想,就猜到应该是宫里体面的嬷嬷。“林公公邀请,我怎好拒绝?”竹清仔细思索,“我少不得备上一份儿厚礼,不然哪儿好意思去吃席。”“林公公可有甚麽好提议?”竹清问,每个人都有爱好,宫中待久了的老嬷嬷也许不好金银珠宝,又或许她喜好吃家乡的小食,这都说不准的。送礼,就得投其所好。“她呀,就喜欢好的刺绣,尤其是苏绣,绣一只小猫出来,活灵活现的,教她心头喜滋滋。”林忠海明显了解自个的好友,也存在提点竹清的心思。苏绣?竹清为难,她刺绣只能说勉勉强强,平日里的帕子甚的都是相熟的人帮她绣的,论起刺绣手艺,有竹溪的娘亲袁娘子,但是她不擅长苏绣,论起苏绣,还得是画屏。画屏还没嫁人的时候就管着主子的贴身物件,肚兜都是她绣的,软和精细,甚得主子的喜爱。或许,她得出宫找画屏一趟。“多谢林公公提醒。”竹清说,她们又聊了一些旁的,左不过是宫里暗地里的规矩。如今要出宫可不算容易,竹清请了假得了腰牌,在规定的时间内便急匆匆地出宫了。画屏如今在太子妃的陪嫁庄子里当管事娘子,她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也都是带去庄子里的。“来,你们两个别跑了,过来见过你竹清姑姑。”画屏穿得简单,头上更是只插了几个金钗,一派管事大娘子的模样,教人不敢看轻了她。“来,这是我与你们的零花,记着藏好。”竹清给了两个小的几颗银花生,又对画屏说道:“你可不能夺了他们的,教他们留着买东西罢。”“成,你们两个去顽罢。”画屏显然看出来竹清是有正事找自个,待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远之后,她才收回视线,看向竹清,问道:“你来找我是甚麽事?只管说出来,我帮得上你的,一定会帮。”竹清从前帮过画屏一个大忙,她成亲的前一日,有个压箱的嫁妆坏了一角,第二日早上就要把嫁妆抬到男方那边晒嫁妆了,这样贵重的物价坏了,画屏心急如焚。最终还是竹清人脉广,连夜替她找到了匠人修复了,这才让她的婚事和和美美,一点错没有。竹清把事情与画屏说了,画屏沉吟,说道:“这不是难事,不过,我得带来庄子才能绣了,家中绣不得。”“为何?你那婆母为难你?”竹清问,画屏点了点头,有些忧愁地说道:“你知道的,我婆母自个就生了七八个孩子,我这几年只生了两个,她有些不满,最近更是明里暗里地催我多生两个,日后好相互扶持。”“算了,不说了,左右日后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倒是比我好上些许,你这个忙我帮了,十二你出来,我给你。”画屏说。十五,竹清捧着礼盒进了一处雅致的院子,林忠海穿着常服为她引路,他说,“人还没到齐,我先带你见了她,你叫她霜玉姑姑就好。”林忠海又低声与竹清说了好些,竹清得知,霜玉姑姑是负责教导新进宫女们礼仪的,另外三年一选的秀女,也由她负责教授宫规。霜玉姑姑已经三十多岁了,按理说脸上应当有操劳的痕迹,可是瞧外表,她不像伺候人的姑姑,倒像是哪家的当家主母。可她没有成亲。她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拒绝了出宫的要求,选择自梳,继续留在宫里。说起来,宫里头自梳的姑姑不算多,霜玉姑姑也是出名的。“霜玉姑姑好。”竹清与她问了好,又把礼品打开,对霜玉姑姑说道:“苏绣的帕子还有荷包,一只玄猫一只金瞳猫,姑姑瞧瞧。”霜玉姑姑在宫里浸淫多年,眼光高,但是看了这两张帕子以及荷包,她亲手拿出来,赞了一句,“不错。”“你这轻飘飘两个字,可是教人家不安。”林忠海调笑,他自斟自饮,说道:“竹清姑娘,能从霜玉姑姑嘴里听见不错两个字,就证明是很好啦!她这个人,向来是沉默寡言的。”沉默寡言,但是喜爱热闹,有趣。霜玉姑姑个性真是鲜明。竹清在心里想,一边回林忠海,“听林公公这话,我安心了。霜玉姑姑见多识广,能得姑姑这两个字,我很高兴。”“你去里头帮我瞧一瞧仆人备宴备得如何了。”霜玉姑姑忽的吩咐竹清,有些不客气,哪儿有教第一回来做客的人干活的?可竹清应了,她无利不起早,既然要从霜玉姑姑身上得到甚麽,就会做得很好。“她如何?”林忠海抬起下巴问,霜玉姑姑点点头,“不错。”“我知道她想要甚,她的表现我瞧在眼里,允了她就是了,也当作给太子妃一份善意。”霜玉姑姑说。位份太子妃刚入宫,也跟着皇后慢慢熟悉宫务,但是论起分到东宫的宫女太监们的来历,她还是不大清楚。故而竹清这回来参宴,也是存了与霜玉姑姑交好的想法,霜玉姑姑是教导每一年新进宫女的,对宫女们的来历、去向可谓是一清二楚,而林忠海在殿中省,自然也知道宫中的宫女太监与谁接触、是谁的人。分去东宫的宫女太监背地里是谁的人,有没有异心,这些都是需要弄清楚的。太子妃虽然在前朝有点人脉,但是对于后宫,她还是摸瞎的,皇后也不会主动告知她东宫有没有暗探,她们两个会合作,但是皇后绝不会事事帮她。竹清做事向来耐心,何况看下人们布宴这样的差事,她这十多年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对于规格、流程早已经烂熟于心。这会儿更是游刃有余。“哟,这是霜玉姑姑的小侄女?恁能干,咱家瞧着她忙进忙出的,竟比你还像主人家。”后头来的公公笑着问,他自然知道霜玉姑姑没有小侄女,不过是亲近一些的说法而已。都是人精,若能搭上太子妃,少不得也教旁人觉得他们有本事,在宫里,左右逢源才能长长久久地体面。霜玉姑姑看了竹清几眼,没有应,但也没有反驳“小侄女”这样的说法,默认了她与竹清很熟。来的到底是熟人,只几个而已,所以宴席很快安排妥当,竹清头一回来,林忠海按着她坐在了霜玉姑姑旁边,霜玉姑姑也说,“坐罢,你忙了恁久,合该比他们坐得近。”